祁寅的突然造訪沒逃過嘯棋營的眼線,只是祁珩也拿不定他到底要做什麼,只能讓自己宮中的眼線多留意祁寅的動向。

朝堂上也連著幾天沒什麼訊息,直到七日之後,宏正帝遣戶部侍郎蕭恆提前查閱軍中賬冊,突然爆發了一陣彈劾的熱潮,每天上奏的彈劾戶部尚書及其下屬若干人等的奏摺就像飄雪花一樣紛至沓來。

帝王震怒,下令徹查,越查越深,真相讓人心驚:不僅是王爺的私軍,連同進城附近其他軍隊也被諸多剋扣,經由此次事件許多戶部官員被革職查辦,也算是出了祁珩心中的一口惡氣。

“蕭兄,這次還多虧了你的威名,才使得那些人露出了馬腳。”祁珩端著一杯酒,拍著蕭侍郎的脊背說道。

蕭恆被拍得一趔趄,將自己的杯子湊上去,故作豪邁道:“這也是王爺治下有方才能及時發現!”

兩人幹了一杯,繼而哈哈大笑。

宋玉然坐在一旁,看著互相吹捧的兩人,不禁有些頭疼:“蕭大哥,這次查賬戶部的那些人當不願讓你前來才是,怎麼最後卻選了你呢?”

這一點讓她心中一直存有疑問,那些人既然敢做出這種事,定然能控制每次查賬的人,確保是跟他們是一個繩上的,怎的會允許蕭恆這個變數參與其中呢?

“嘿嘿,這個嘛,皇上一提,我想著能借這個機會給你倆送行,才趕緊自告奮勇搶了這個差事的,沒想到我……”蕭恆乾笑了兩聲道。

宋玉然覺得有些好笑,整個朝堂就因為蕭侍郎的這一點私心而亂成了一鍋粥。還真的是天意弄人啊。

不過這些紛擾並沒有怎麼波及到祁珩的軍營,因為他幾日後就要出征,此時正在營中忙著整理內務。

朝廷因為案件沒有查完,先行抄沒家產的那批官員只是些小角色,根本堵不上軍銀的缺口,宏正帝為了安撫軍心,又讓國庫再撥出銀兩,填補軍中空缺。

軍中的賬突然就盈餘了許多錢,需要有人趕緊接手整頓,但宋玉然只是在營中掛了個職位,沒有權力管這些。

孟航提議祁珩將他提為軍師中郎將,宋玉然推辭說以自己的本事在軍營中根,當不得這個職位。

最後折中一下,封了個參謀。雖說是參謀,能管理軍務不能統帥軍師,但如今軍中也沒有其他謀士,正巧遂了宋玉然的意,她本就只會寫文職類的東西,況且她還是個女子,屈居高位對她來說簡直就是暴殄天物。

戶部現在自己亂成一鍋粥,暫時也沒有合適的新書記官派來,宋玉然便提拔幾個軍中資歷久,且會識字的頂了上去。

前些日子她都問清楚了,從前那些書記官為人高傲,士兵們大都是找熟識的人代寫,她讓笙竹將那些被提起過的名字一一記下來,如今全喚到中帳,出幾個題目讓他們寫,最後留下六個個識字同時也會算賬的。

“你們每人所負責的賬目可都明白了?”宋玉然收起書中的賬本,問臺下的六人。軍中的賬目相對比較簡單,她選了一種好學又相對比較細緻的記賬方式,教了他們一整天,想必都學得差不多了。

“明白了!”六人中氣十足地答道。

“小軍師教得這般好,不識字的都能學會了。”陳大笑著道,當初抬飯見到,還覺得這人就是個花架子,只能看,沒什麼用,可如今,不過幾日,這位小軍師在軍中已然聲望頗高,而且把他調來做書記官,就不用做那抬飯燒火的苦活,他可是一百個願意的。

“怎麼還叫我小軍師?”宋玉然問道。

“哎嘿嘿,習慣了就改不過來了,再說這樣叫著親切些。”陳大回話道,餘下幾人也不住地點頭。

宋玉然無奈地搖搖頭,罷了隨你們去吧。

宋玉然微微頷首:“每月末將賬本交過來給我檢視,有什麼不懂的也都在那一日問我,平日若不是緊要的或事關重大的,不必來詢問,你們可以自己拿主意。”

幾人聞言,皆連連點頭,喜上眉梢,如此以來,不僅免去了諸多麻煩,這一點點的小權力還可以帶來不少好處。

“不過,醜話說在前面,你們拿到了權利自然是好,但其中若有膽敢貪墨軍餉或是事關重大而隱瞞不報者,一律軍法處置,絕不留情!”宋玉然冷下臉來,沉聲道。

“是!”幾人忙行禮應是,這份好差事他們都捨不得丟棄,自然不能因為腦子一熱的佔便宜的想法犯錯。

待那些人散去,宋玉然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眉心,出征在即,軍中要處理的事很多,這些天又沒有書記官,賬目混亂很是費事,她昨天坐在王帳中理了一天都沒動過,才勉強把賬理順。

“公子可是累了?”笙竹進來送茶水,見宋玉然揉著眉心,不禁有些擔心。

“無妨,”宋玉然搖了搖頭,把一張紙交給笙竹,“這些東西,你明日回一趟王府盡數取來。”

“是,我明日一早就回。”笙竹將那張紙收入懷中,見宋玉然還有事要處理,便退了出去。

“笙竹”練兵回來的祁珩叫住他,“你明日去一趟別院,告訴右相把我要的人都帶來。”

“是。”笙竹猶豫了一下,“但是王妃方才交代小的明日回府裡取東西。”

“這樣啊,”祁珩沉吟片刻,“那你明日先去王府吧,我讓付廂尋任強去。”

“是。”笙竹應著,暗道在王爺心中果然王妃的事比他自己的重要,便多說了一句,“那些王妃新選的書記官聽了王妃的訓,現下已經回去了,王妃看起來似是有些疲憊。”

祁珩聞言,皺了皺眉,伸手掀簾走了進去,果見自家王妃還坐在案前忙碌。

“怎麼還沒忙完?”祁珩走過去,從背後把人摟到懷裡。

宋玉然掙了掙,“等一下,我要把這個先弄完才行。”說完,又在冊子上寫了幾行,才放下筆,揉了揉痠痛的肩膀,看了一眼身後的寬闊胸膛,忍不住靠了上去。

祁珩勾了勾唇,摸了摸懷中人顯出疲累的臉,把她向上抱了抱好讓她靠得舒服些:“不是都有了六個書記官了,他們幹什麼吃的,怎麼還讓你這麼勞累?”

“軍中兵士每月會向外寄信,但這些家信很可能會被用來遞訊息,甚至有些是無意的,”宋玉然拿過一封信給他看,上面說在城郊的軍營,最近幾天伙食變好了,還吃到了牛肉,“這些內容若是被敵人看了去,便會知道大軍的位置,還能查到一些特殊食材的來源,這很危險。”

祁珩點了點頭,軍中信件寄出去前多會有專人檢視,但總難免會有疏漏,像牛肉這種東西一般不會注意到。

“我為了以防那些不必要的疏漏,方才寫了個信件審閱的章程,把不能寫進去的皆列了出來,你來看看還有什麼要補充的,一併寫上去,回頭讓他們抄錄幾遍,發到書記官那裡,也好讓他們提防著些。”宋玉然將剛剛寫好的那份章程遞了過去。

祁珩接過章程卻沒有著急檢視,只低頭看著懷中人。

“怎麼了?”宋玉然不解地看向他。

“我在想我上輩子究竟積了什麼福,竟能得你相伴。”祁珩看著他,眼中沒有一絲調笑的意思,他是很認真地在想,上一世究竟做了什麼,老天竟如此厚待於他,讓他重活一世,還能看到感受到如此溫柔又能幹的王妃。

宋玉然看著他認真的眸色,緩緩勾起唇:“能得你這般良人,我才是福澤深厚呢。”

兩人深深相望,從彼此眼中能看出對方的珍視與愛慕,忍不住緩緩靠近,輕輕吻住了對方的唇瓣。

“小軍師!”孟航猛地掀開簾子,還未進來,聲音就已經飄進來了。

剛剛接觸到的兩人慌忙分開,宋玉然坐直身體低頭看桌上的賬冊,祁珩則咬牙切齒地盯著孟航,看來上次踹的兩腳太輕了。

“王爺也在啊!”孟將軍抬頭打了個招呼,大大咧咧的自己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

“孟將軍你怎麼跑這麼快,也不等我!”右護軍吵吵嚷嚷的也跑了進來,後面跟著腳步沉穩的左護軍。

“你們這個時候過來,可是有什麼事?”宋玉然放下手中裝模作樣拿的狼毫筆,抬頭看向三人。

孟航摸了摸自己的絡腮鬍,衝右護軍使了個眼色:“你說!”

“啊,我們商量著,這兩天軍中的日子突然好過了,就想置辦些新東西……你拽我幹嘛?”右護軍正說得起興,突然被左護軍拽了一下。

“哎,你這廝怎的這麼囉嗦,”孟航不滿道,“還是我說吧,小軍師一直跟王爺住在王帳裡著實不方便,如今賬上有錢,得趕緊給小軍師置辦個好些的營帳。”孟將軍覺得小軍師如今自己管賬,肯定不好意思提出給自己花錢,所以便拉著左右護軍來勸他。

祁珩聞言,立時警鈴大作,如今住在一起都好幾天佔不到什麼便宜,要是再分開睡豈不就跟守活寡一樣了!絕對不行!原本被打擾了雅興的心情頓時變得更加惡劣,冷聲道:“小軍師不會武功,若是有刺客豈不毫無還手之力了?本王覺得住王帳就挺好,本王可以隨時保護她。”

“軍營裡哪還能有什麼刺客,況且即便有刺客,也是刺殺王爺的,哪有殺小軍師的,要我說住王帳才……哎呦,你掐我幹什麼!”右護軍說了一半,被左護軍猛地掐了一下腰窩,禁不住轉頭嚷嚷道。

“營帳自是要置備的,自古以來都沒有一個參謀住王帳的道理,”宋玉然看了一眼祁珩明顯變得鐵青的臉,忍著笑意說道,“不過三日後就開拔了,如今再扎帳篷還得別的營帳挪地方,得不償失,等行軍路上再添吧。”

祁珩聽得此言,臉色才有些好轉,趕緊揮手讓外面的笙竹進來把沒事亂出主意的三人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