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房門外,我很規矩地先敲門,但是——裡面沒動靜,老弟明明在啊!幹嘛呢一聲不應?知道是我才不想搭理?貌似我和他關係沒那麼僵吧!正胡思亂想間,已下意識擰動把手推開了門。

頭一回來小離的房間,不進不曉得,一進咋了舌:危險易爆炸的火藥桶什麼時候轉性變成勤奮努力學習的書呆子了?扎頭在滿堆書籍裡專心致志狂啃書的蟲子是……我弟弟?

再看四面牆壁貼滿密密麻麻的紙張,每張上都記錄著手寫的什麼東西,間雜一些印刷字型,還有不少懸浮在半空的天花板下,what???他是要考什麼國家級、大師級證書??我感動得一塌糊塗,弟啊!總算改邪歸正啦!學校啊!真是個創造奇蹟的好地方!

不想打擾他,自顧看起滿屋紙張上的手跡:恩……x月x日,帶人來家中,當晚允許一個女人留宿。咦?!過,下一條:……和一個男人親密牽手,且一再維護……耶?!啥玩意兒??再一條:……撿到一隻貓,對她百依百順,並強令幻月照顧。啊??又一條:……和一個女人同床而眠……再再一條:……把重如性命的晶石交給一個男人……每天晚上去找女人……

喂喂!!!我心中千迴百轉地糾結至汗死,傷到內出血,這、他……他記錄我的行蹤???

見他最後還來個總結:喜歡當女人而非男人,但喜歡女人勝過男人。

撐著一口僅剩的餘氣,我拖動步子無聲靠近某隻書蟲,目光掃了掃桌上攤散開的書:《人格心理學》、《男人來自火星女人來自金星》、《九型人格》、《論強者》、《常規下的癲狂》、《兩性與文明》……

好敬業!感情這兩天宅家裡充電!!

“小離,研究什麼呢?”

“你。”他眼皮抬也不抬一下地答。

“哈?”我驚。

老弟有所知覺地動了動,轉過頭,順手合上看了一大半的書,上下左右仔細觀察我,像動物協會的專家研究某類不知名品種,目測完畢,低頭翻開書頁,繼續研讀……

我瞄到封面上的五個字:兩性心理學。頓時冰封……

“小離,我要和你進行對話。”強忍著痛哭流涕,嚴正要求。

“男人與男人的對話?”心不在焉。

“no,是姐姐和弟弟之間的對話。”

他放下書本,慢騰騰地靠入椅背,小臂懶懶搭在扶手,側目拋給我一個衛生球:“姐,你很煩。”

我傷心大於憤怒,何須忍?伸手拿起桌上的書,他正看的那一頁:解離,兩個或多個心理過程並存或交替執行,相互之間並無關聯、無影響,記憶的一些部分被撕裂或從意識當中被分離出去了……其中,解離性身份障礙,兩個或多個不同的身份存在於同一個身體上,每種身份都有各自相當完整的生活……

“……”

“發現了?”他仄著腦袋散漫道,“我選擇心理學完全是想研究你……的內心世界。”

“……成果呢?”我面上平常,心裡想撞牆。

“諾,”弟向桌上的一堆小山揚揚下巴,“過程,”又指了指我手中的一本,“結論。”

長長地吐納舒氣,展平掌心,託在手上的書飛落到原位,一厘不差,我靠在桌邊,抱臂輕閒地問:“具體的?”

“問一個最簡單的問題,你認為自己是男人女人?”

“……”

“既是男人又是女人,”他替我回答,“兩種人格,你的精神成功分裂,表面上,女人風鈴和男人夜落的身份你更偏向於前一種,但內在喜好偏於男人,即同時存在性別認同障礙和性取向障礙,絕對分裂的人格,對自己的身份模糊不清,又喻示患有解離障礙,”看著我的眼神專業、悲憫而深遠。“夜落,我現在才發現,你心理扭曲有多嚴重,像這類異常心理表現,人冠之以名——變、態。”

我胃痙攣,再次確認,此人……是我弟嗎?我又想錯了,小離,你不是改邪歸正,而是深受荼毒。還好我承受能力強啊(被你們練出來的)!這點程度的打擊不在話下,右手握拳抵在唇邊輕咳幾聲:“咳咳……小離,你越來越像個人類了,恩,是好事,保持勢頭。”一舉突破轉型大關。

“夜落——”火藥桶被點爆,老弟一掌拍下去,可憐的實木書桌當場四分五裂,變成一堆死屍,書山嘩嘩塌陷,為死屍蓋了一座墳。屋內懸浮的紙張漫天紛飛,簌簌飄下,“冥幣”灑落得滿屋一片狼藉。弟沉首怒吼,“你就不能正常一點?”

嘴角微微翹起,習慣了他生氣的樣子,恐怖是恐怖了些,倒也覺得可愛得緊,我俯身捧起那張清逸脫俗的臉,柔和地說:“小離,風鈴的時間差不多了,以前的大哥,以後仍將是你的大哥。”

“切,不稀罕。”他自傲地打落我的手,別過眼不理。

真是個口是心非的弟弟啊!我莞爾:“小離,姐姐來了,是有一件事要拜託給你。”

話一落,座椅中的刺蝟立即進入紅色警戒狀態,隨時準備把進犯的威脅物扎個稀巴爛。

面對一雙強烈牴觸的冷漠視線,我持續僵笑:“物件是姍姍,梁以姍。”

詭異的沉默,不在沉默中滅亡,就在沉默中爆發,壓抑了許久的情緒後,小離終究一股腦地爆發了:“沒門。”轟炸聲震耳欲聾。

耳朵捂得及時啊!我感慨萬千,不急不緩:“我不是來跟你商量的。”

“那個臭丫頭,明知我跟她水火不容……”老弟發飆,忽然眼珠子滴溜一轉,“哼哼,要是可以任我處置就好說。”

“不行,你如果想對她不軌,小心姐姐會懲罰哦!”我笑得燦爛。

“你還敢說?”他毛了,身上的刺頭一根根刷刷豎起,“欠我那麼多你還敢說罰我?三千多年的賬還沒找你算呢?如今就為了一個人類臭丫頭你要罰我?抽哪門子風啊?”氣極地站起一把抓起我前襟猛力提晃,欲強拎一醍醐直接灌頂,“我看你是病入膏肓無藥可救,明天開始別去什麼鳥學校,留家裡洗腦,我要好好洗洗你那個變異變種的傻逼腦子,不跟你來硬的當別人全是弱智。哼,夜落,告訴你,我管定你了,明天休想逃,聽——到——沒——有?”

弟啊!您老再這麼殘暴地晃下去,沒等到明天,我先壯烈了。奇怪,如此危急關頭,幻月消失到宇宙哪個角落去啦?該死的不快來救主。平常無事陰魂不慘,現在有事影兒都不見一個。

離壯烈差一步之遙,親愛的老弟終xx吼完,鬆了手。我只覺得眼前一片星光燦爛,金光閃閃,無意外“啪”地掉落:沒同情心的,虐待孱弱少女啊!!

好吧!看在他是弟弟的份上,我認栽。瞥見“墳頭”那本關於男人和女人的書,唉——慢慢地(動作可能有些笨拙,因為仰視到老弟的眼神是恨得牙癢癢,爛泥扶不上牆),慢慢地爬起來,咧嘴笑笑,完全一副逆來順受的好脾氣。

是的,不論小離做什麼,我都不會生氣。儘管事實上,夜落極少真正生氣,連被神王設計謀害時也不曾發怒,遙遠的印象中,憤怒僅有那一次,天崩地裂的一次,改寫夜落命運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