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緊張什麼?”星河漠問,沒表情的臉看著像威脅。

“……我……我不知道……你們的居心……”飛煜故作鎮定。腦中唯一的念頭是——要活著回去告訴瀟然這個重大發現,此前絕不能讓他們看出破綻。

“夜落大人派我們出來關注你,天曉得他怎麼想的,那傢伙自作聰明慣了,只要不侵犯我們的利益,愛幹嘛都隨他了。”阿穆一副“不屑計較”的開明態度。

“今晚的事別跟任何人說。”星河重點指出。

飛煜頓一顫:他知道……自己想什麼?

你身上的傷……”星河瞄了瞄,“隨便找個原因。”

紫色瞳仁停轉,注視著他默然不語。

“忘了見過我們,你和那名御靈師來灃山老宅調查並跟蹤我的賬就一筆勾銷,不然……”冷酷的黑眸中凌寒逼射,留下半截話返身離去。

“別讓自己追悔莫及。”阿穆同情他,臨走前好意提點。

剩下重傷的男孩獨自迷惘:他們……不是開玩笑……

依然想不明,為何要救他?多此一舉……

進入結界,眼前的場景不說硝煙瀰漫,也夠驚天地泣鬼神了,被戰爭荼毒過的地方大抵這般。殘垣斷壁,焦煙冉冉,寸草不生,一番人間地獄的末日廢墟景象,如此強大的破壞力,實乃世間少有。若不是以結界為屏,這一帶街區恐怕無人能倖免於難。

一束銀色強光如飛流直下的瀑川瀉落,擊撞兩股對沖的劇烈劍氣,三力匯聚,宛若高強電流正負兩極交接,火山噴發的熱焰與海嘯巨浪對湧,物質與反物質相互碰撞,震撼天地的毀滅性轟鳴後,是萬籟俱寂的沉澱。

結界承受不住衝擊影響,黯然褪去,上一刻的地獄變回正常人間,我有點詫異,是高估了御靈師的結界質量還是低估了他們的實力?不管哪種,結果是:兩人各被震退十多米,尹劍吐出大口鮮血,勉強站穩腳跟,上身一件淡色短袖衫血跡斑斑,幾乎全被浸紅,大片血色怵目驚心。

這麼嚴重的傷勢與過多失血,他竟還能保持清醒,並與那般強悍的敵手對戰,不得不說,人類的意志……無論愛的意志,或恨的意志,總是……頑強得可怕,可怕得令神也為之撼動。

另一名斯文秀雅的美男子,平靜下隱藏著不易察覺的龐大殺氣,比上回去夜宅顯露了更多真實,真實的身份與力量,真實的冷漠無情,以及真實的警覺,質問:“誰?”

此刻我正阻隔在兩人中間,看見其目光中的驚訝、疑慮、防備乃至肅殺,沒打算老實答話,只淡淡地說:“我報了警,警察五分鐘內到,你們還要打下去嗎?”言畢,自顧走向躺屍的“無辜市民”,看了一眼,道:“一息尚存,沒死。”回頭望望尹劍,“我也叫了120。”意思是,順便把你一起送醫院。

“你是誰?”一雙仇恨的眼覆上迷濛與銳利的寒霜。

“晶石對人的反噬作用很大,勉為其難,最終受苦的是你自己,若用不了就放棄它,明智一點對你沒壞處。”我慢慢向他走去。

“哼,用不著你危言聳聽,”尹劍臉色一沉,不悅地皺眉,“別來礙事,我只殺楚瀟然,不想死就閃開。”一把長劍直指我的胸口。

抬起兩指擋開劍鋒,移向一邊,我耐心輔導:“你沒聽明白我的話,如果能正確使用晶石,反噬的傷害值會大大減少,可你好像……用得……嗯……完全很野蠻。”聯絡起他的舉動,我只能想到這個詞——野蠻。那塊石頭倒足夠他折騰,問題是他不夠石頭折騰。

尹劍臉上驀地劃過不解的憤懣與猶疑,沉定半刻,冷肅地說:“它不是你的東西。”

晶石是風鈴給他的,而眼下我是夜落,非我之物,又怎知如何使用?不徐不疾,我悠悠笑道:“但這並不能充分說明我不知道它的用法。”腳下後退一步,微偏頭轉向另一人,“楚先生,你真忍心對自己可愛的學生下手啊!”

“你想為他出頭?”一句聽不出情緒變化的反問。

“世間那麼多不平事,個個都要我出頭,我忙得過來麼?”

“你是何方神聖?”

“很多事不方便說,楚先生若執意要視我為敵,也無所謂,”側耳聽見遠遠傳來呼嘯的警笛聲,我淡然提醒,“警察來了……”

楚瀟然閒雅頜首,僅留話:“等你教會了他,再找我報仇,勝算也許大點。”說完,灑然離去。

“站住……”尹劍情急大喊,卻終體力不支,向前栽倒。

我伸手撈住傷痕累累的人,算不上安慰:“以後不是沒有機會,現在的你……太弱。”雖實話實說比較好,但沒料到這句話給他的刺激之大。

一口血噴濺在地上,僵直的身體無聲無息,腕部一顆晶石裡湧出股股黑色雲煙……

“我帶他去醫院,你們都散了吧!”我對圍聚在附近的十幾只靈體說著。

“你……”前天在尹劍辦公室見到的那隻靈猶豫半晌,最後道了句:“謝謝!”

“不客氣。”我輕應。

今晚,是正式亮相了。

把尹劍送上救護車,我則隨警察回局錄份口供。身份:路人甲;事件經過:親眼見某英勇男子為救路人乙與歹徒拼搏,遂馬上報警,幾分鐘後,警察至,歹徒聞風而逃,由於天太黑,以致沒看清歹徒相貌,對此萬分抱歉……

————

楚瀟然找到飛煜時,發現他一身傷重,如同六年前那個秋末初次遇到他的情形,不覺眉間緊蹙,心下猜到幾分。

“瀟然,你……不在……等我嗎?”飛煜驚愕。

楚瀟然細心抱起他,柔和道:“沒看到你回去,就來找了。”

男孩鼻頭一酸,極力憋住想哭的衝動,紫眸中閃爍著感動的晶亮淚花:“對不起……我……”

“你碰上他了?”

“嗯,”飛煜點點頭,忽然抓緊他的前襟,聲音急促,“瀟然,我……”有夜落的線索。剛張口的剎那,耳邊響起星河與阿穆的言語要挾:不然……別讓自己追悔莫及。那雙眼裡的冷酷,使他無由地心頭一抖。

“想說什麼?”

“呃……我想說,血魔親自來谷江,肯定有大事……”垂下眼瞼,刻意避開詢問的視線。

楚瀟然清淺淡笑:“其實,我也覺得夜落和魔域有關。”

不,不是——飛煜心中苦忍吶喊,夜落另有其人,就在灃山老宅裡,比魔域更可怖,更棘手。可……能說嗎?那個看著比自己還小點的孩子,知道他們的身份,知道他們在跟蹤,於他似乎任何事都無所遁形,那種眼神,令人感到莫名的驚悚、害怕……

————

出警察局已凌晨一點多,我順道去了醫院,前腳一走,後面跟來一個冷調:“你真不嫌麻煩。”

“一道程式罷了,無規矩不成方圓,這對人類的法治社會是必要的。”我解釋。

“你不是一般的愛管閒事。”幻月由是蓋棺定論。

我無語慼慼然,心情仿如蕭瑟的秋風颳起一片殘敗落葉,然後,孤零零地捲走了……

面對值班的護士小姐神魂顛倒不知所云的混沌現狀,我才悲喜交加地參悟到,有時不能完全按照常人的規矩辦事,唉——直接去急救室不就好了。何時?大腦竟衰竭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