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不斷拍打著海岸,嘩啦啦的聲音擾亂著少年的思緒,此時已是深夜,白天還熱鬧的海灘如今空無一人,少年的背影單薄,他靜靜的坐在海灘上,身邊放著一瓶啤酒,一瓶抗抑鬱的藥物,還有一部亮著螢幕的手機。
手機上單薄的文字像是冰冷的利刃,如同千萬根利劍扎穿了少年的心臟。
「養父養母把你養這麼大了你還要去找親生父母,圖什麼不用多說吧!真是個白眼狼!」
「他親爹是開公司的,肯定是知道他親爹有條件才眼巴巴回來認親的啊!」
「才剛認親就迫不及待暗示親爹親媽給他買房子,什麼成分不用說了吧!」
「他父母才怨,丟了個兒子,找回來一個討債鬼!不就是要錢要房嗎,吃相也太難看了!」
「難怪他初中同學爆料他不討人喜歡,小小年紀就心思這麼重這麼有心機,從小到大都不討人喜歡!難怪爹不疼娘不愛!」
……
少年縮了縮鼻子,儘管拼命在心裡告訴自己不要在意那些話,可成串的眼淚還是控制不住的從臉上滾落。
他忍了又忍,努力的控制情緒,但終究是崩潰在這個寂靜的深夜,少年聲音嘶啞,痛苦的哭嚎就像是困獸絕望的哀嚎。
“為什麼……為什麼……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我只是想要有一個家……我也想要一個家……嗚……”
如果上蒼有靈,應該也會心疼少年的遭遇,哪怕化為清風,也要溫柔的輕撫少年單薄的脊背。
可惜沒有,絕望崩潰的少年只能獨自在孤獨的夜風中自我崩潰,痛哭流涕。
日出前的黎明最是黑暗,在黑暗的盡頭,一輪紅日從海平面躍然而出,層層雲海被染得橙紅鮮亮,如同一團烈火沸騰於海面,就連海水也被染得鮮紅,蓬勃的朝氣充斥在天地之間。
海邊的漁民已經到了出海的時候,三三兩兩朝自家的漁船走去。走在前面的人快走到海邊時紛紛驚撥出聲。
“哎呀!這裡怎麼有個少年郎啊?!”
“快別睡了少年郎!醒醒!醒醒!”
“完了,他好像沒有呼吸了!”
“死人啦,快報警啊!快報警!”
……
少年安靜的躺在地上,臉上的眼淚都幹成淚痕糊了滿臉,他面容平靜,像是之前的崩潰和痛苦都湮滅於風中。他的胸口已經沒有一絲起伏,像是恬靜的安睡在這天地間。
正如他剛開始降生到這個世上,先是嚎啕大哭,再是恬靜熟睡。他生下來就被親生父母拋棄,直到死去,他也是安安靜靜的一個人,彷彿活在這世間的十五年都是一片虛妄。
那部早已經熄滅螢幕的手機幾小時前釋出了一封長長的遺書,道盡了少年一生的苦難。他年少被親生父母遺棄,養父母也在他四歲時車禍去世,他寄人籬下度過了他的前半生,被霸凌,被猥褻,最後終於鼓起勇氣找尋自己的親生父母。
可萬萬沒想到最後是那樣的結局,他以為自己是不小心走失的,沒想到是被親生父母賣掉的。他滿心滿眼想要找到自己在這世上最後的親人,想擁有一個家,卻被各懷心思的親生父母造謠,造全網網暴。
遺書的最後,少年只寫了短短的八個字,對他這悲苦短暫的一生做了最後的總結。
生來即輕,還時亦淨。
這短短的八個字,道盡了少年對這個世界滿滿的失望,他來世上闖蕩了十五年,只短暫的看了看這個世界,失望透頂。
海浪無情,仍是不知疲憊的拍打著海岸,躺在地上的少年身旁已經圍滿了人,醫護人員拼命的搶救這個瀕死的少年,胸口已經被按壓的血肉模糊,可少年始終沒有睜開緊閉的雙眼。
人群不遠處,一隻小小的白狐蜷縮著尾巴坐在沙灘上,它面朝大海,毛茸茸的可愛小臉滿是嚴肅,看上去十分沉重,跟它萌萌的外觀絲毫不符。
在它小小的身軀旁,少年的身影若隱若現,他也遠遠的眺望著海面。這驚異的一幕並沒有引起旁人的注意,像是根本沒有人能看到他們。
小狐狸口吐人言,聲音滄桑。
“你真的想好了嗎?你不需要再次重來的機會?我可以……”
“不需要!”少年聲音清朗,透著一股前所未有的輕鬆,好像身上的重擔突然之間被卸下。“人總是要向前看呢,說不定我下一世就能遇到很愛很愛我的爸爸媽媽,我也能擁有幸福的人生,我也能……我也能有家呢……”
小狐狸沒有再說話,它輕輕搖擺著蓬鬆的尾巴,細碎的光影在陽光下閃爍著金光,融入了少年單薄的魂體,讓他的魂體邊緣都籠罩上了一層金邊。
少年沒有注意到這一幕,仍是靜靜的眺望著海平面,思緒萬千。
他們靜靜地坐了許久許久,從日出坐到日暮,少年的遺體已經被拉走,海灘上陸陸續續來了許多人,那些人帶著鮮花,帶著蛋糕。
鮮花和蛋糕圍滿了整個海灘,十分壯觀。許多人揮灑著熱淚,為少年的離去悲痛惋惜。少年和小狐狸一直默默看著這些人,小狐狸長長嘆息了一聲,開口道:“你看,這個世上還是有許許多多的人愛你,在意你。”
少年釋然的笑笑,聲音帶著微不可察的哽咽。
“或許在我在世的時候,一個小小的蛋糕都能讓我欣喜如狂,一束鮮花也能讓我開心一整天,可現在……”少年吸了吸鼻子,可是魂體並不會流眼淚。
“小狗狗,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當我死了,全世界都開始愛我……”
這種時候,初一也不想再分辨自己到底是不是狗,夕陽的最後一縷光線籠罩在少年身上,少年的魂體被陽光籠罩,有些模糊。
“該說再見了,你會有一個很好的未來,你來世會有一個很愛很愛你的父母,他們愛你如命,你來世定會燦爛如春光,絢爛如煙火……”
“謝謝你……”少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哽咽的聲音,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夕陽的餘光之中,伴隨著細碎的金芒,消失於天地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