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事實證明,人可不能將話說的太滿。
半個時辰後,扶櫻的信心遭到了可謂滅頂的打擊。
她無論如何都沒想到,裴硯嘴裡的會跳舞,僅僅限於動動胳膊伸伸腿。
他簡直是既慌張又笨拙,毫無平日裡的靈敏矯健,和那個聰明絕頂的他判若兩人,一會踩扶櫻的左腳,一會踩她的右腳。她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笨的人,簡直是笨死了!笨死了!
扶櫻的眼眸緋紅,不自覺含了懊惱的淚水,加之又被裴硯踩的痛極了,硬是強忍著才沒有落下來。
好狼狽,好無奈,好丟人!她從來都沒有想到過跳舞會有如此之難,她再也不想同裴硯共舞了!
扶櫻重新換了髮髻的樣式,換上了煙霞銀羅花綃紗長裙,裴硯同樣換上了翻領對襟窄袖舞袍,胡旋樂緩緩奏起,大殿中央的少男少女卻是拘謹窘迫,磕磕絆絆的共舞。
“你不許再踩我了。”扶櫻委屈巴巴的警告他。
裴硯一聽這話,手腳更為慌亂了,第一次,他為了自己的貪心懊惱不已。
若是可以的話,他寧願剁掉自己的腳,也不願再踩她了。
“你根本就不會跳舞,是不是?”扶櫻忍不住問他。
裴硯面頰滾燙,慌亂地支支吾吾:“阿櫻……”
看他這副樣子,扶櫻心裡頭算是徹底知曉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默默對自己說:既然已經下場作舞了,那就絕不能再繼續出醜了。
“你踩我,我絕不會生氣的。”她氣鼓鼓的對他講著:“可是你騙我,你等著,我過會兒會找你算賬!”
她腦海中所存在的,最兇的話,就是這句了。
還有一句“我不理你了”,不過這句不合時宜,被她勉強忍了回去。
扶櫻認真的思考了下,最終決定換個法子補救這場堪稱災難的主賓同樂。
在所有男子的舞蹈樣式裡,胡騰舞最簡單,是以她才挑了胡旋舞以配合他。
既然裴硯對舞蹈一竅不通,那索性就別跳了,做一根安安靜靜地柱子就好啦。
“你停下來,站著不要動,我讓你伸臂,你就伸臂。”
少女收住了那大開大合的胡旋舞步,身姿開始倍加柔軟細膩起來,腰若流紈素,指若蘭花枝,一雙水光瀲灩的杏眼,盈盈流轉曼妙神光,可謂,班姬續史之姿,謝庭詠雪之態。
柔橈輕曼,嫵媚纖弱,丰姿綽約,豔冶柔媚融合的恰到好處。
轉步,散臂,掩臀,提腰,端莊典雅卻又媚態如風。
樂人們換上了輕柔的雅樂,捧著琵琶伴唱的伶人們嗓音婉轉悽柔,熄滅了一半的燭火,半明半暗間,掩映生姿。
美人無雙,千嬌百媚。
大殿肅靜一片,吵鬧閒話,嬉笑嘲諷驟然而止。
碰杯換盞的人甚至將酒杯停在了半空中,一杯醇香的二月春似涓涓細流半傾流落,竟是毫無察覺,同人玩鬧的郎君,挺著扭捏的姿勢側過腦袋呆呆的瞧。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看向大殿中央那位翩翩起舞的少女,一動不動,忘記了下一刻所有動作。
柔美晶瑩的光暈中,少女踩著悅耳的樂聲,起舞旋轉,烏髮雲鬢步搖晃,櫻紅唇瓣,楚腰纖細,美麗無雙。
她面頰比白玉更聖潔,眉眼流轉著淡淡的春色,柔軟的雙手自頰邊浮光掠影而過,猶望雪撫霜,每個眼神的回眸,似芙蕖花露,又似山間白雪,美不勝收。
這樣仙姿佚貌的妙人兒,舉手投足間自成風流韻味,靈動到勾魂攝魄,猶似遠山渺水迢迢千里,雲霧為她,風起為她,世間萬物皆為她而生,偏偏動人的九天神女毫無半點貪念,無歡無喜,從不會為萬物停留。當那驚為天人的視線略過,驚豔迷醉了滿堂,郎君們各個心跳如擂鼓。
裴硯耳邊響過一聲轟鳴,過往一切皆是雲煙,腦海中茫茫然然一片,心智全無,魂魄被拖進了深淵,忘了自己姓甚名誰,以前是如何的,以後又該如何,一概不知。
他的身體,五官,眼睛,一切都一切都不再是他的了,他屬於眼前的少女,她在哪兒,他就在哪兒。
平日的溫婉嬌憨隨著舞步被衝散,舞姿是妖冶蠱媚的,可是又姣麗高貴,驕矜到不可一世,天生讓人覺得高不可攀。九天神女自雲端起舞露出了真容,眾生為她淪陷,為她落入深淵,她卻永遠不為所動。
裴硯不自覺伸手去觸碰她的臂膀,陰暗的心思漸生嫌隙,他生了將九天神女從雲端拽落的心思。
可神女卻朱唇微微輕啟,靈動盈亮的眼眸微動,警告他不許亂動。
“笨蛋,還不到你伸手的時候呢。”她用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緊繃的鞋尖輕旋,陷入曲調,悠然轉肩,香氣瀰漫開來,繞到他身後。
一顆心好似有千萬只螞蟻咬過,酥酥麻麻還帶著電意,頃刻間,濃烈的心慌與錯亂席捲而來,勢不可擋,裴硯失魂落魄。
他強烈的想回頭看她,永遠永遠只看著她,若是小公主這一生都只能在他掌間起舞,困著她,讓她只屬於自己一個人。
裴硯喉頭聳動,意識到了自己邪惡的想法,他閉了眼拳頭緊握,企圖用僅存的理智去抗爭黑暗,可越是抵抗,那不可告人的陰暗心思卻陰差陽錯的越來越強烈了,不可抑制,完全無法自控,早已紮根深埋,破土而出。
他要將她綁住,藏起來。
在一個無人知曉的地方,用一座這世間最華麗的宮殿做她的歸屬,那裡充斥著寂寞與孤單,不點燭火不燒火爐,他要她沉浸在黑暗的深淵中,孤苦無依時只能依靠他,孤立無援時只會想到他。
她的嘴只能喚他的名字,日日夜夜的喚著他,整個人,完完整整,一切一切都只屬於他一個人。
大魏帝國的掌上明珠,最受寵的小公主,她生來就和他有緣,她該是他的,也本該就是他的。從現在開始,他會不顧一切,用盡所有最陰暗的手段,將她變成他的,無論會發生如何的天崩地裂,哪怕她破裂,那也無法阻擋她變成他一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