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神明朝他伸出了手

扶櫻是被疼醒的，睜開眼，已經是自己熟悉的寧安殿，昏黃的燭火，窗外是一片沉寂的暗色。

只是動了動眼珠子，雲葉便喜極而泣的跑出殿外：“陛下，殿下她醒了！”

有宮人扶著扶櫻起身，餵了口水，她下意識舔了舔乾澀的嘴唇，舌尖立刻捲起了一股腥甜的味道。

少女微微皺眉，好像……鮮血的味道？

“小櫻桃！”

扶櫻從未見過這樣狼狽的爹爹，他兩鬢好像斑白更盛，踉蹌著撲到她面前，眸光中滿布血絲：“我的小櫻桃，你睡的太久了！”

“父皇……”

少女還不是很清醒，剛一醒就見到自己爹爹，難免委屈，眼圈迅速泛紅，甕聲甕氣的：“父皇，我沒事的。”

“什麼沒事？你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

然後，他將小女兒緊緊擁在懷裡，垂老的雙眼裡也難免有了霧氣：“你可知，父皇快要被你嚇死了！”

扶櫻輕聲安慰他：“我這不是好好的，這次遇險，多虧了……”

少女下意識環顧四周，卻並未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便問：“救我的那個小奴呢？”

老皇帝神色一變，微微直起身子，聲音發沉：“是謝舟在懸崖的石壁裡尋到了你，並未看到有什麼小奴在。”

“怎麼可能？”

扶櫻清楚的記得，自己跌落懸崖的那一瞬，裴硯是如何拼命抓住自己的，他們又是如何在石壁裡生死相依，甚至於，他為了救自己還……

怎麼可能沒有呢？

少女似乎有點生氣，她從自家爹爹懷裡掙脫出來，面頰的神色帶了點嬌氣的嗔怪：“父皇，你實話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

老皇帝變得嚴肅起來：“不過是個隨奴，你若喜歡，父皇親自挑些人……”

“父皇！”少女急急的打斷他，心裡頭已經明白了個大概：“若不是他，或許我早就死了！”

“什麼死不死！以後不許說死！”老皇帝聲音徒然提高。

少女眼看自家爹爹真的生氣了，瑩白的小手小心翼翼捏上了他的袖角，輕輕晃動，聲音軟軟糯糯的撒嬌：“父皇……”

老皇帝目光柔和下來，嘆了口氣，溫言好語的解釋：“小櫻桃，你是大魏最尊貴的公主，是個女孩子，和一個小奴隸待了一天一夜，若是傳出去，於你不好。”

扶櫻沉默了半晌：“所以，父皇就挑了個門第高的謝舟，替我掩蓋此事？”

“扶櫻！”老皇帝被這話氣的夠嗆，厲聲斥責。

少女也固執的要命，作勢就要掀開錦被：“他現在在哪？”

“你永遠不會再見到他！”老皇帝心一橫，聲音無情至極。

“他在哪？我要去尋他！”

扶櫻顧不得鞋襪，赤腳踩在地上，就要衝出去！

眾人大驚，老皇帝震怒的聲音再次傳來：“你們，都給我看好公主了！若叫朕發現公主私自跑出去，一個個都別想活了！”

扶櫻被軟禁了，整整三天。

入夜，她坐在窗前發呆，雲葉一邊替她擦拭淨手，一邊道：“殿下，您別想了，按照道理，奴才若是毀了主子的名聲，必然得從世上消失，方能贖罪，可是，陛下仁慈，感念他忠心耿耿，拼死救了您，是以，可是客客氣氣將他送出宮的……”

“什麼？”扶櫻驟然回頭反問。

雲葉立刻捂住了嘴，驚覺自己說漏了嘴。

可是，仍是一發不可收拾了，她沒攔住小公主，叫她從後窗偷偷跑了出去。

扶櫻先是去了馬廄，果然不見裴硯的身影，然後，她心一橫，騎上一匹馬便衝了出去！

夜裡守門的侍衛，見到公主手持令牌欲出宮，自然也不敢阻攔，可也第一時間急急去稟告了皇上。

少女騎著馬，疾行在長街之上，夜晚的朱雀長街，卸去了白日裡的繁華，幽深又寂靜，寬闊平整的青石板面，留下一個又一個焦急的馬蹄印。

他受了那麼重的傷，到底去了哪呢？

偶爾有搖擺的醉漢搖搖晃晃的路過，空無一人的街景，少女不知該去哪裡尋他。

然後，她忽而想到了一個地方，他們初次相遇的地方，便立刻掉轉馬頭，朝著含光路駛去。

直到天色露出一點細膩到還微不可查的光亮，氣餒的少女，垂頭喪氣的駕馬停在大慈恩寺門前，什麼都沒有，或許，他心裡覺得自己是個無情無義不知感恩的人，索性，走了……

可是，當一道光束打下來，抬眼的瞬間，扶櫻瞧見了一道蜷縮在角落，枯寂的身影。

是他！

裴硯聽到了馬蹄聲，他緩緩抬起頭，混沌的眸光中，對映出少女急切朝自己飛奔而來的身影，打在即將黎明的地面，拉出修長的影子。

他的眸光，迸發出驚人的光亮，帶著些許的詫異，更多的，是一種熱切的渴盼，就那樣，明晃晃、溼漉漉的看向光明的方向。

四目相對，扶櫻勒馬停下，瞧見這滿身是傷的病弱少年，心裡頭充斥了密密麻麻的酸澀感。

他沒有離開，而是待在自己能尋得到的地方，一直等、一直等……

無論如何，她都要帶他回去，這樣的心思，莫名在扶櫻心裡越來越堅定。

“跟我回去。”

神明朝他伸出了手。

裴硯緩緩起身，琥珀色的瞳仁裡，神光流轉，那裡頭藏著的少女，馭馬而來，從天而降，她綢緞似的烏髮散落在纖細的腰間，明明那麼脆弱，卻又很堅定。

她甚至沒有更衣梳洗，在寒風中只穿了一件單調的純白中衣，卻比月光還純潔，隨風飄動的衣裙下，那瑩白纖細的腳踝，明晃晃的擾人心智。

“殿下。”他試著伸出手，想接受來自神明的饋贈，可下一刻，整個身子劇烈晃動了下，便一頭栽了下去。

整整三天了，他被趕出宮後，哪都沒去，就帶著一身傷，待在大慈恩寺門外，誰都趕不走。

他不想離開小公主，所以，就待在和小公主有關的地方。

三天不吃不喝，見到小公主前，已經是他最後的極限了，強撐著站起身子，不到一刻鐘，便昏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