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發、發、嗲

是真的好冷。

撥出的氣體帶著體內的餘溫，在空中畫了個圈，慢慢散去。

不知道是不是太敏感了，體感每年的冬天都要比上一年更冷。

等候行李的間隙，身後的女人嬌小的鎖在男朋友懷裡，男人擁著她，嘴上抱怨著，“都提醒你B市今天降溫，讓人穿厚點，非要臭美，這會知道冷了吧。”

女孩可憐兮兮的吸了吸鼻子，撒嬌，“這不是還有你的嗎？”

男人勉為其難的哼了聲，“好吧，那就把懷抱借給你用吧。”

葉詩雯看得出神。

自我精神豐富的人，極少會去羨慕別人，可這會，她壓抑多年的少女心再次氾濫，如一根生生著勾人藤蔓的倒刺，一點點拉扯出皮肉。

這算什麼情緒呢。

葉詩雯自嘲地笑笑。

手中提著的紙袋裡，還裝著沒吃完的點心，不確定是什麼名字，但入口那一瞬，快要在口中迸濺出來的甜，直到飛行結束，從S城到了B城都久久難以忘懷。

新羽絨服寬大，像隨身披著厚被子。

沒一會兒，身子便暖了起來。

“葉小姐是嗎？”一個冷豔的女人徑直向她走來，大冷的天，女人身著正裝，像是機器人，

葉詩雯點點頭，有些不明情緒。

女人面無表情的拿出名片給她看。

粟婭，鼎盛娛樂經紀總監。

“我和你同航班，”她頓頓，“一會我的助理來接我，葉小姐不妨一起吧。”

粟婭邀請的直白，葉詩雯一時沒反應過來。

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她自知天上沒有掉餡餅的機會。

粟婭抱著手臂，語氣淡淡，“別誤會，只是剛好有朋友提起，順勢而已。”

朋友嗎？

再問粟婭卻不願再多說什麼，只是問了她要去哪，轉達給司機，就開始投入工作。

葉詩雯安靜地坐在一側，先給在醫院的秋蘅發訊息報平安。

然後給每隔一會就問她到沒到的洛芙回訊息。

楊瑾、餘意和白棠幾人也從洛芙那兒知道了，發了問候訊息，葉詩雯一一回復。

指尖下滑，看到了那個熟悉的頭像時，驀地停頓。

是灰色的。

他什麼都沒問。

正要關掉頁面，死寂的深潭卻突然泛起了漣漪。

溫延：到了吧？

溫延：安頓好小睡會，照顧好自己。

一種奇異的暖流在心底蔓延著，比羽絨服，比車內的空調還要熱上更多。飛機上，那杯卡布奇諾的刺激出的多巴胺遠遠超出了想象。

好甜。

恰到好處的問候，精準的時間線。

葉詩雯看了眼窗外。

凌晨兩點，繁華的都市還是燈火通明，寂靜的黑，終究會被光明點亮，她從不是一個人失意回家的小孩。

……

“葉小姐，到了。”車停下，粟婭的助理幫忙拿了行李。

葉詩雯道了謝。

粟婭沒做停留就離開了，葉詩雯收好了她的名片，打算日後再做感謝。

深夜的醫院是壓抑的，痛症如隱形的魔鬼，悄無聲息的伸出了爪牙。

怕影響休息，葉詩雯刻意抱起了行李箱，不發出一點聲音。她自認做足了心理建設，可站在病號房門口，聽著一聲聲壓抑的抽泣聲，和不堪痛苦的叫喊聲，才知曉她對病痛的瞭解，是多麼的淺層次。

深夜的監護病房，幾乎無一人好眠。

葉詩雯深吸一口氣，努力調整情緒，她怕她又忍不住哭，反而讓葉景心疼，讓秋蘅擔心。

“詩詩？怎麼不進去？”

葉詩雯回頭，是秋蘅。

長髮鬆鬆垮垮的扎著，狀態肉眼可見的疲憊，“好孩子，累壞了吧？”

忍了一路，葉詩雯鼻子驀地一酸，下意識撲到了秋蘅的懷抱，“對不起，我回來晚了，媽媽才更累吧？”

她從小就羨慕秋蘅和葉景之間的感情，幼時痴迷童話，是因為她在葉景和秋蘅的身上，曾看到過童話。

葉景是陪秋蘅去山地公園寫生時突然暈倒的，渾身抽搐，臉色慘白，一度失去意識。

秋蘅一定很怕吧。

像是一座堅挺的大樹轟然倒塌，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被庇護多年的小樹，該要去撐起一片天地了吧。

她不是就這大樹的枝條攀附向上的藤蘿，她也能努力的向上，生長出能撐起一片天的堅韌力量。

葉景已經睡著了。

秋蘅也累壞了，葉詩雯勸著她到陪護床上睡會，補充體力，秋蘅不依，

最後母女倆商議後，變成了秋蘅先睡，葉詩雯先陪著，等到五點做檢查時再換秋蘅。

秋蘅也是累壞了，倒床沒一會就睡著了。葉詩雯給她蓋好了被子，坐在床邊，靜靜看著她生命裡最為重要的兩人。

時間是如此神奇的東西，存在時毫無知覺，等回頭看，卻驚訝發現，竟過去了這麼多年。

忘了上次和父母一起睡是什麼時候，好像也是從醫院回去。送走了小舅舅，那時候她突然意識到永遠見不到那個人，哭得昏天黑地。秋蘅和葉景哄了她一夜。

可那時，明明是，失去血親的秋蘅要更痛。

幼時的不成熟終會成為成長上的一道痕跡，刻在了二十一歲的葉詩雯心口上，是皺巴巴的疼。

大概是傷口疼了，葉景哼哼兩聲，翻了個身醒了，“阿蘅，水……”

葉詩雯慌忙起身倒水。

葉景這才看出是她，“詩詩？怎麼這麼晚回來了，冷不冷，吃飯了嗎？”

葉詩雯搖搖頭，“不冷，吃過了的，我剛到沒多久，媽睡著了。”

葉景看了眼隔壁床位的秋蘅，眼神一瞬間溫柔了下來，“那我們輕點，別吵醒你媽。”

“嗯，”葉詩雯趁著放杯子的間隙快速眨了眼，防止眼淚會不受控的出來。

“要再睡會嗎？這會還早呢。”葉詩雯問道，

葉景搖搖頭，“睡不著了。你怎麼不休息會兒？”

“我在飛機上睡過了，也不困。”

葉景勉強笑笑，“飛機上才能睡多久，女孩子，就要好好睡覺，好好享受生活，你媽天天說，睡著了就不漂亮了。”

他的努力調節氣氛，葉詩雯聽得出來，她怎好讓葉景失望，“我都快成小懶蟲了，再睡下去，都要被人帶走研究此人是不是開了冬眠狀態。”

葉景看著她，眼睛沒以往那麼亮了，因為剛手術過的原因，整張臉都是腫的。

“聽說今年華瀾培育了一批新花苗，等過年我帶你們去賞花，還能去華清泡溫泉。”

“好。”

“枝萄要結婚了，在年中，還說要你做伴娘。”

葉枝萄是葉詩雯的堂姐，兩人年齡差的不多，小時候葉枝萄總找葉詩雯玩，葉詩雯每次都氣呼呼的，覺得她是來爭寵，搶秋鄔買的好吃的。

枝萄都要結婚了嗎。

葉詩雯頓了頓，玩笑似地說道“那我是不是也快了呀？”

她確實也長大了。

“詩詩早晚也要成家。”葉景笑道，“怎麼，這就捨不得我們了。”

“嗯，捨不得。”

葉景愣了下，想起身，但被葉詩雯輕輕按下，“媽媽說，醫生叮囑過，不要動的。”

“好，聽你的。”

葉詩雯點點頭，繼續話題，“爸爸，你會很想我回B市發展嗎？”

“說實話，是想的，但是詩詩，即便是父母，也不可能永遠陪著你，不要……”

“我知道。”葉詩雯急急打斷，偷偷看了眼秋蘅，確認她還在熟睡中，才壓低聲音小聲道，“我現在正是選擇未來方向的分叉口，B城一點都不比S城，你和媽媽都在，語嫻過幾年可能也要回來，我對這邊也更熟悉。”

她斷斷續續的說著，努力列舉著回來的種種好處。

葉景聽得越發心疼，“可是好孩子，你還記得你當初為什麼想要離開這裡嗎？”

一句話，就把葉詩雯徹底問住了。

許久，她又笑，“我都忘記啦，再哪都一樣。更何況，媽媽說可以幫我介紹工作，現在找工作多累啊。”

她說得輕鬆，可眼眶卻逐漸酸澀。

葉景嘆了聲，“詩詩，你不用這麼懂事。也永遠不要為了別人而放棄自己的想法，即便那個人是爸爸媽媽是你未來的丈夫，以後的孩子，都不可以。”

“阿蘅上次給你打完電話就後悔了，覺得會影響到你。”葉景溫柔地看著她，“詩詩長大了。趁年輕，到處看看，找喜歡的工作，和喜歡的人戀愛，用喜歡的方式去生活，然後照顧下一個小詩詩，這才是我們的期望。”

“我長大了，可你們老了。”葉詩雯倔強地看著葉景，眼圈驀地紅了。

那晚父女兩人聊了好久。後來實在擔心葉景，葉詩雯催著他睡覺，才終止了話題。

實際上，她更怕和葉景聊下去，會忍不住想哭。

秋蘅睡到了醫生查房，醒來葉詩雯已經陪著做完了檢查。

秋蘅心疼壞了，好說歹說，把葉詩雯勸回了家。

冬天真冷。

葉詩雯在醫院門口打了輛車，看到手機時，才想起忘了回覆溫延的訊息。

驚得差點坐起，把開車的大叔嚇了一跳。

“小姑娘，什麼事這麼慌張啊，上班遲到了？”

“沒有，”熬了一夜，葉詩雯也是累壞了，表情蔫蔫的，看起來有點喪，“就是忘了回朋友訊息。”

“這麼緊張，男朋友吧？”大叔是個話嘮，忍不住說起上次遇到的情侶，精準點評，“男朋友沒關係，你發發嗲，一會就哄好了。”

發、發、嗲。

葉詩雯的手指扣緊。

幾乎不敢想象給溫延發發嗲是什麼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