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溫禾點了點頭,猜測他們要麼是不識字,要麼在軍中無法寄信回來,或者還有別得阻礙和規定。

這時,沈元山端著熱水進來:“嫂子,你小心些,燙。”

“嗯,謝謝你元山。”

“嫂子不用跟我們客氣,我們是一家人。”

“好,以後我不說了。”

她是隨遇而安的性子,這個朝代去哪都要身份文牒,一個女子更是不安全。

戰亂剛平定,難民官府也沒有安置好,外面處處是危險。

她現在是沈榕山的妻子,聽他的意思,自已將來不想留在這裡,可以和他和離,放她自由。

季溫禾捧著碗,小口喝著,抬起頭,見他們站在床邊不遠處:“坐下吧,站著不累嗎。”

天氣冷,外面的門虛掩著,冷風時不時吹進來。

兩人坐在小板凳上後,她繼續問:“家中只有你們三個兄弟嗎?”

沈元山點頭:“嗯,娘在我們六歲時咳疾去世,七歲時,爹上山砍柴,意外摔在石頭上去世,從此我們三兄弟相依為命。”

“爹孃去世後,是大哥撐起這個家,求獵戶收他為徒,學了不少打獵的本事。”

提起他們的大哥,兩人的臉上帶著崇拜的神色,在他們心中,沈榕山一定是最厲害的吧。

季溫禾聽他的話,疑惑道:“你們一直住在山洞裡,不是住在山下村裡?”

沈文山低下頭,讓人瞧不清臉上的神色,聽語調,帶著有些氣憤和不甘。

“大哥被抓走後,我們去找里正,里正說他也沒有辦法,大哥不去會被打死。

我和弟弟急匆匆去鎮上,想去見大哥一面,可是我們晚了一步,大哥早已被官兵帶走。”

他生氣的不是他們不幫忙,而是等他們回來時。

沈元山握緊拳頭,接過話,氣呼呼地說道:“我和哥哥回來時已是第二天傍晚,家中被人給翻了個遍。”

“家裡的存糧,還有辛苦積攢的銀錢,全部被人給偷走了,碗也被打碎在地上。”

季溫禾皺起眉:“你們查到是誰做得了?”

“嗯,是村裡的二流子,但是我們沒有證據,他不承認,里正幫不了我們,只能吃下啞巴虧。”

他曾多次去找里正,因著沒有證據,報官官府不會受理。

最後他和哥哥無法子,暗地裡找到他打了一頓,從此,他們結下了樑子。

“那你們後來怎麼住到山洞裡來了?”

望著山洞,有人工開鑿的痕跡,應該是自然形成的,後期人力修整了。

“房子被燒了。”

“燒了?”

沈文山點頭,接著說道:“二流子趁我們進山裡砍柴火,點燃了屋子,等我們發現,趕回來已經晚了。”

季溫禾奇怪:“鄰居呢,村裡應該有不少人吧,沒人發現?”

再怎麼說,周圍鄰居發現後,難道會不幫忙。

“嫂子有所不知。”沈元山縮了縮脖子,“農忙,大家都在地裡忙活,天熱,茅草房一點就著,燒得快,一眨眼就沒了。”

“後來哥哥生了一場病,我們身上沒銀子,我把宅基地抵給了里正,請了鎮上的大夫來,才將哥哥的病治好。”

“這個山洞是大哥上山打獵發現的,我們借了錘子,將洞裡凸出的石塊鑿了下來,搬進了山洞裡。”

一點點鑿,修整,倒也能住下人。

只是沒有窗戶,門一旦關上,屋內黑漆漆地看不見。

十四歲,三年前大哥被抓去當壯丁,那時他們才十一歲,家沒了,為了治病賣了宅基地,搬進山洞,難以想象三年間是怎麼過來的。

“地呢?家中沒有水田地,或者旱地嗎?”

“以前有的,娘生病,賣了家中的田地。”沈文山見她碗中的熱水喝完,上前接過空碗,“嫂子還要嗎?”

季溫禾搖頭:“不了。”

她現在身上有了暖意,胃裡舒服了很多。

“村裡人如何,是不是經常有人欺負你們?”

沈元山跺了跺發涼的雙腳:“那倒沒有,大家不會當著面說,畢竟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蘭嬸家很照顧我們。”

誰家都吃不飽,哪裡有多餘的糧食去接濟別人。

蘭嬸照顧他們,也是因著爹孃在時幫襯過他們家,所以偶爾會送些野菜餅過來。

季溫禾又問了一些村裡的事,加上他們,一共十五戶人家。

村中有一個秀才,年過五十,私塾早已停掉,家中沒糧,吃不飽飯,沒人交得起束脩。

聽說村裡孩子的大名都是請秀才幫忙起的,他們三兄弟也是。

里正相當於村長,管理著整個村子,交稅,辦身份文牒,文牒很像前世的身份證。

還有買地等等,需要經過村長,村長在去鎮上的官府報備。

聽他們講得一些事,里正也是有些嫌貧愛富的,重男輕女,家中是村裡最氣派的,住著青磚房。

村裡有好說話,好相處的人家,自然也有愛佔便宜的。

其中二流子是村裡所有人家討厭的物件,不僅偷雞摸狗,嘴還不老實,到處編排人家。

不過他欺軟怕硬,燒了兩兄弟的房子後,差點被他們打死,從那之後見了就繞著走。

兩兄弟命不好,日子過得是一日不如一日,最後淪落到來住山洞,家中餘糧不多,一天兩頓,想吃飽是不可能了。

沈榕山從戰場上回來,是誰都沒有想到,畢竟之前大家都傳他死在戰場了。

他去里正家裡,不僅是給她辦文牒和戶籍,還有是要拿朝廷發下來的軍餉。

沒留在軍隊,返回家計程車兵,軍餉統一由里正去官府取,在送給本人或者家人。

季溫禾想,一層層剋扣下來,到手估計不剩多少。

說話期間,外面響起難聽的開門聲,應該是沈榕山回來了。

兩兄弟起身看去,異口同聲:“大哥,你回來了。”

他聲音淡淡:“嗯。”

隨即又聽他問:“她呢?”

沈元山回頭看她一眼:“嫂子在呢,和我們說了會兒話,大哥,你和嫂子說說話吧。”

說完拉著一旁的沈文山進入隔壁的屋內,給兩人騰出空間。

沈榕山沒有進去,而是跟著他們去了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