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光就像一個調色盤,把世間萬物染成了絢麗的色彩。

蜿蜒的官道上,一眼望不到盡頭,道中一架馬車飛快行駛,道旁綠樹便被甩在身後,似要用盡全力追趕落日。

車窗帷幔掀起,露出一張秀美的臉,左眼角下方的痣,為少女增添了一絲嫵媚。身軀往窗邊靠近,臉探出窗外,“安樂,再快點!”

駕車的少年揚起鞭子再次提速,嘴裡嚷著:“小姐,已經快的不能再快了,再快馬該歸西了。”

話音剛落,馬車突然一陣顛簸,車裡的人毫無防備地向後倒,被身邊的婢女及時護住。

還未來得及詢問,外面傳來安樂帶著些許難堪的聲音,“小姐,這下真壞了,車輪壞了。”

門簾從裡掀開一角,梳著雙丫髻的婢女剜了安樂一眼,蹦下車檢視損壞處,而後雙手叉腰衝著安樂道:“都怪你,就你聽小姐話,叫你快點你還真想給小姐飛起來不成?這下好了,今夜露宿荒野,咱們主僕三人就等著被野狼吃了吧。”

安樂抱歉的撓撓頭,“我這不是替小姐開心嘛,就算小姐要天上的月亮,我也會想辦法給小姐摘下來的。”

婢女聽這話更不樂意了,“嘿!就你會哄小姐開心,就你……”

婢女話音未落,車簾再次被掀起,“好啦青玉,你莫怪安樂,是我要他再快些,他不敢不從。”

青玉見她出來,趕忙上前去扶,一臉愁容道:“可是,現下該如何是好?”

“還能如何,收拾收拾等著野狼過來吧。”季淮寧一臉正經,存心要尋青玉開心。

安樂湊到青玉面前,擺著哭臉,“嗚嗚嗚,野狼要來咯,這下某個貪吃鬼要被吃咯!”

青玉瞬間怒氣暴漲,“你住嘴,就你話多。”

隨後背對安樂,朝季淮寧溫聲道:“小姐,外邊沒處坐,還是到馬車上去吧。”

季淮寧搖了搖頭,“不礙事,我站外邊透透氣。”

今日是杜玉霜回孃家探親的第二個月,季淮寧趁此機會日日纏著季忘遠,才叫他答應解了季淮寧的禁令。

三年了,杜玉霜一句枕邊話,季忘遠便將她鎖入深閨,三年不曾踏出季府半步。

如今好不容易解了禁令,哪怕要露宿野外,她心裡都是極高興的。

半個時辰後。

“小姐,有人來了。”安樂忽然從地上跳起來。

青玉聞言望去,急忙上了馬車去拿帷帽,利落地給季淮寧帶上,嘴裡還說:“可不能讓人瞧見了。”

馬車行駛速度不慢,片刻功夫便到了跟前,“小姐,可要攔下馬車?”

季淮寧隔著帽紗看向那駕馬車,“嗯,看看是否順道,可否送我們一程?”

得了話,安樂上前去攔,“不知車裡貴人去往何處?我家小姐欲往京都城去,行至此處馬車壞了,貴人可否方便送我們一程?”

前頭駕車的隨從側身詢問:“公子?”

只聽一道清冷嗓音自馬車內傳來:“哪家小姐?”

“季家”

馬車裡一陣沉默。

後頭青玉有些不安,靠季淮寧更近一些,“小姐,那位公子會不會不肯送我們?”

季淮寧還未開口,只見那人修長的手指在車窗上敲了敲。西木意會,對著安樂道:“上來吧。”

季淮寧上了馬車正想著四人如何擠在前邊這塊小地方。

就聽馬車內毫無波瀾的聲音傳來,“進來吧。”

天色隴上朦朧的黑,季淮寧不想在這耽誤的時間,掀開簾子便坐了進去。

車廂內簡潔大方,沒有過多的裝飾,只門窗邊雕刻著精美的花紋,散發著高貴典雅的氣息。

季淮寧緊挨門口而坐,隔著帷帽小心打量主位上的男人。只見男人緊閉雙眼,眉頭緊鎖,嘴唇發白,右手搭在腹部,好似生病的模樣。

男人突然睜開眼睛,季淮寧閃躲不及,被抓個正著。雖說她戴著帷帽,男人應該看不清她才是。可不知為何,望進男人幽深的眼底,季淮寧有些微不知所措,心口突然跳的很快,下意識便垂下頭。

可男人並沒有因此放過她,那道審視的目光依然停留在她身上。

季淮寧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麼,以表示感謝,順帶緩解這尷尬的氣氛,便鼓著勁說,“今日多謝公子,若不是公子,恐我們三人就要露宿荒野了。”

車廂內一片寂靜,靜到季淮寧只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她不由自主拽緊膝上的雙手。

在她以為那人不會回她話的時候,男人出聲了,及輕的一聲“嗯。”

見他沒有無視自己,季淮寧又問:“敢問公子貴姓?家住何方?”說罷又急忙解釋:“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報答公子今日相助之恩。”

“桑,報答就算了。”沒有多餘的解釋。

馬車在黑夜中行走,月光普照大地,為趕路人指引方向。

季淮寧被困深閨,三年來相處的最多的男子就是安樂,陌生男子連見都沒見過一面。

此刻與陌生男子同坐馬車,逼仄的空間讓季淮寧如坐針氈,一刻也不得放鬆。

季淮寧身子不敢亂動,就只剩一雙眼睛四處張望,不由得又打量起眼前的男人。藉著月光,季淮寧注意到男人額頭冒出一層細汗,傾身過去想要看的更清楚。

就在這時,車輪似是壓到石頭,車身顛了一下。季淮寧毫無防備,整個身子向側邊摔去, 跪坐在地上,雙手本能地抓住身邊可觸及之物。

只聽男人悶哼一聲,季淮寧這才意識到自己壓到男人的腳,慌張撤開抱住男人小腿的手,退回門邊坐好,左手默默抓住門框。

“壓到石頭了,小姐可有磕到?”安樂聽見馬車裡的動靜不放心的問。

季淮寧飛快出聲:“沒有”

然後帶著歉意看向男人,“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方才是不是壓疼你了?”

“沒有”

季淮寧看著他臉上細汗更多,不放心的問,“我看公子臉色極差,莫不是不舒服?”

“沒有”

季淮寧覺出男人不想多說,便也識趣的閉了嘴。

不多時,馬車就著月色入了城。

西木將馬車停下,“公子。”原是想等著祁洛發話讓這群人在此處下車,可誰知裡邊說的卻是去澤安縣令府。

“不可,怎可再麻煩公子相送,我們便在此處下。”季淮寧說著就要起身。

“走”

祁洛並未理會她的話。馬蹄聲再次響起,朝著季府方向去。

祁洛忽然道:“縣令千金可不能有半點閃失。”

“公子怎知?”季淮寧看著他,眉頭緊蹙,季淮寧剛剛就想問他如何知道她是澤安縣令府的了。

祁洛嘴角上揚,“猜的。”而後嘴角笑意更濃,“猜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