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等就是兩個多時辰,晨光微熹,天已破曉。

那人再次勸道:“天亮了,不能在等,必須立刻撤離。”

顧靈薇不太願意,“再等一會兒,阿兄一定會來的。”

距離約定時間已經過去兩個時辰,顧元柯卻還沒有來,顧靈薇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可她不願意去想,她無法接受再次失去親人。

那人語氣有些著急:“小姐!絕對不能在等了!”

顧靈薇不耐煩道:“我說了再等等!”

那人也徹底失去耐心,一針見血道:“小姐你還不明白嗎?公子現在還沒回來,估計是出意外了!小姐再不走,恐怕就走不了。”

他聲音有些大,連林子裡的人都看了過來。

顧靈薇一直低垂著腦袋,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季淮寧注意到了她垂在身側握得緊緊的手。

良久,才聽她道:“走吧。”她說完自己拉下帽紗,率先往前走。

那人對著林子的方向,提高音量:“收拾東西,即刻出發。”然後走到季淮寧面前,抓住她手臂將人提拉起來。

就在這時,耳邊“嗡”的一聲,在他反應之初,一支利箭貫穿他的小臂。他疼得慘叫,臉上失血慘白,鬆開了抓著季淮寧的手。

季淮寧又跌摔回地上,後背的痛感讓她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其餘人全都舉起手中利器,做出防備之態。

只聽後方山坡上傳來陣陣馬蹄聲,約莫幾十人。為首的男子一身黑衣騎著白馬,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嚴肅無比。

季淮寧看著衝在最前邊的男人,心裡是激動澎湃又是酸楚上湧。一是祁洛來救她了;二是自己突然覺得很委屈。碰上綁架,縱使她再如何堅強,可心裡還是剋制不住的害怕。那些鎮定的外表都是她偽裝出來的罷了,因為她清楚的知道,她若是越害怕,顧靈薇就會更想欺負她、捉弄折磨她。

季淮寧手腳被綁,身體既無法動彈更無法行走。可她現在只想衝進祁洛懷裡,想要他抱緊自己。

她動了動,用反綁在身後的手掌撐住地面,企圖坐起,但沒能成功。於是她奮力翻了個身側躺,然後全身發力扭動收縮,把自己弄成一個蜷曲姿態。用力一轉,胸腹靠地,臉朝下,額頭撐著地面。泥土和小石塊因為她的動作不斷摩擦她的額頭,額頭昨夜摔倒磕到的地方此刻正疼的不行,有一個小石子正精準的壓著那處。

季淮寧疼得心臟都跟著刺了一下,疼得她眼尾發紅。她索性咬咬牙,長痛不如短痛,用力一頂,終於跪坐起來;她一鼓作氣,艱難但成功地站了起來。

正當她準備蹦向祁洛的時候,身後一股猛力將她拽了回來。是顧靈薇拉住了她,只聽身後她憤怒的聲音道:“你休想跑!”之後她叫來一名男子,拖著季淮寧躲到後方去。

馬背上的祁洛清楚地看到這一幕,他馬步不停,迅速拉開弓箭,瞄準了拖著季淮寧的男人,不帶遲疑射出,利箭破風而出,正中男人胸口,那人徑直倒地,在地上抽搐幾下便沒了動靜。

他的死,徹底激怒其餘人,他們舉刀衝向士兵,一場廝殺正式開始。

祁洛翻身下馬直衝季淮寧而來。

顧靈薇驚懼地看著地上已經死了但還睜大著眼睛的人,她因為過度害怕而渾身顫抖。餘光瞥見祁洛奔來的身影,她猛地一震,慌忙從地上抓起長刀架在季淮寧脖子上,衝祁洛喊道:

“你別過來,過來我就殺了她!”

祁洛果然停下了腳步,“放了她。你兄長已被抓,你若識相就乖乖就範。”

顧靈薇哈哈仰天大笑道:“放了她我還怎麼活,反正都是死路一條,死前我也要先把她殺了,讓她給我陪葬。”

她其實不想死,但她也清楚的知道,現如今她能逃脫的機率不大。所以她才要死死地抓住季淮寧,只要她還在,祁洛就不敢輕易動手。這樣,她也許就會有一線生機。雖然這個生機很渺茫,但總要試一試不是。

“你別管我,一定要將繩之以法。”季淮寧看著祁洛,希望他不要因為顧慮自己而放走顧靈薇。

刀尖抵著她脖子,觸感明顯且冰涼,寒意傳遍了季淮寧全身。她身子發抖,眼尾因為太過害怕而發紅,眼底泛起一層水霧。

“都要死了話還這麼多。”顧靈薇不滿地把刀抵進幾分。

季淮寧抵著刀尖的地方立刻滲出血漬,染紅了刀尖,沿著季淮寧細長白皙的脖子滑下。季淮寧吃痛地閉上眼睛,胸口劇烈上下起伏,眼睫毛不停扇動。

祁洛被那血紅刺痛,他慌忙上前一步,輕聲安撫勸慰:“你別傷她,我們有話好好談。”

“你別過來!”顧靈薇吼道,手裡的刀動了動。

祁洛不敢再前進,他看著季淮寧慘白的臉,心裡怒火暴漲,垂在身側的手被捏得充血發紅。但他面上不顯,是一副擔憂妥協的姿態,“我不過去,我們談談,只要你別傷她。”

“沒什麼好談的。”顧靈薇沒好氣道。

祁洛真摯接話,“只要你願意,我可以放你走。”

顧靈薇盯著他,全然不信他的話。

祁洛繼續說道:“你沒參與你父兄謀劃的事, 如今你兄長在我手裡。只要你放了淮寧,我可以放你一條生路,案錄上只你兄長一人逃脫,而你則早已死在兩年前的大火中。”

顧靈薇不動聲色往混戰人群中掃過,她的人寡不敵眾,只剩兩三個還在拼死頑抗。她冷笑道:“呵,說得輕巧,我如何知道你不會反悔。”

“我現在就可以放你走,人放了,馬給你。”祁洛往回走牽來自己的馬。

顧靈薇一陣沉默,她在思考自己拿到馬後順利逃離的可能性。

趁顧靈薇沒注意,祁洛朝季淮寧遞去一個放心的眼神,那眼神再說:不用擔心,我有分寸。

季淮寧意會,輕輕地閉上眼睛又睜開。

良久,久到最後一個刺客被抓,顧靈薇才下定決心,她對祁洛說道:“人我先帶走,直到確定安全,我再放她回來。”

“可以。”祁洛毫不猶豫答應道。

祁洛太過爽快,顧靈薇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她弄不清楚。出於想要儘快逃離,她也沒時間想太多。

於是她砍斷了綁住季淮寧腳的繩子,讓她方便行走上馬。

她拿刀指著季淮寧,讓季淮寧先上馬,然後她自己再上馬,一手拿刀一手牽著韁繩。

在她調轉馬頭之際,季淮寧和祁洛又對視一眼。

也是這時,祁洛一聲哨,馬兒突然像發了瘋,猛烈地上下狂顛起來,前蹄高高蹬起,放下,又高抬蹬起。

在馬開始顛的那一刻,季淮寧順勢摔出,祁洛眼疾手快躍起攔腰接住她,將她穩穩放在地上,替她解開繩子,然後把她交給西木,讓西木帶著她往後挪。

而顧靈薇沒有防備,刀被顛掉到地上。她沒精力去管季淮寧已經脫離她掌控,出於求生本能緊緊抱住馬脖。

祁洛見顧靈薇沒被甩下,他又吹了一哨,白馬便立刻停下。祁洛輕輕一點躍起,毫不留情送出一掌將顧靈薇拍摔墜地。身後計程車兵趕忙上前,舉刀將她圍住。

顧靈薇雙目發紅,淚水奪眶流出,又哭又叫,如瘋了一般。怨恨和懊悔交加,她竟然會覺得自己能從祁洛手中逃脫,竟然會輕信祁洛為了季淮寧會放她走。真是糊塗!

祁洛厭惡地移開目光,轉過身往回走,冷冷吩咐:“把她帶走。”

季淮寧被西木護著坐在後方一個不大的石堆上,在士兵馬匹後,離混戰稍遠些的地方。

祁洛快步朝她走去,突然,他身後爬起一個人。那人滿面染血,脖頸處長劃的一道傷口不斷的往外流血,將他胸口的衣服染成紅色,看起來極其可怖。

他手上拿著刺刀,面目猙獰地衝向祁洛,煞有不把祁洛殺死不罷休的氣勢。

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士兵離祁洛離得遠也未曾察覺,還是目光一直追隨祁洛的季淮寧最先發現。她推開西木跑去,嘴裡大喊著:“危險,小心。”

祁洛聽見她的話,也察覺到了危險,他急忙側身閃躲,刀尖刺中他右臂。他眉毛微皺,抓著那人的手剛要反擊。

那人突然一震,眼睛睜大向前踉蹌一步,嘴巴不斷流出鮮血,他不可置信的瞪著祁洛,最後在不甘心中倒地,死不瞑目。

季淮寧衝過來,手捂著祁洛肩膀上流出的血,“痛不痛?還有沒有哪傷著了?”

祁洛把她摟進懷裡,安慰道:“沒有,小傷,你別擔心。”

祁洛目光再次落到那人身上,他的後腦上多出了一支箭。

順著他身後方向望去,遠坡上立著一人一馬,那人剛收弓,打馬而來。那人頭髮高束,一襲藍衣,是個翩翩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