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願意接受南初,顧長禹心裡高興,他心裡高興,便加倍的對南初好。

一頓飯,自己沒吃幾口,全顧著南初去了。不停地給她夾菜,在看著她一點一點吃進嘴裡。

顧母眼神一瞥一挑,顧父便放下筷子,兩隻眼睛鎖定南初,氣勢威嚴。

主人停筷,南初便也跟著停筷,緩緩掀起眼皮對上顧父的目光。

無聲對望,顧父緩緩開口,“你是真心喜歡我兒子?”

南初什麼來歷顧父早已一清二楚,便就沒有廢話,直接開門見山。

南初直言,“喜歡。”

“這麼多年了,我和夫人也老了,懶得管你的事了,只想兒子常伴身邊。你既真的喜歡我兒子,我也不想再反對。”

“只要你不耍心思,我替你贖身;阿禹正妻之位不可能是你的,我在外邊只一套宅子,你就在那安心住著。”

顧父言下之意,是要南初給顧長禹當外室。

“爹!”

顧長禹“蹭”的站起,“我說了我非她不娶!”

“你住口!沒良心的狗崽子,老子說話你插什麼嘴!”

顧父見他如此維護南初,怒氣直衝天靈蓋,指著他就是破口大罵。

顧長禹也動了氣,絲毫不懼怕他父親,“想娶自己喜歡的女人如何就是沒良心了?”

顧父面色怒紅,大喘氣,拍著桌子大罵,“逆子,你這個逆子!”

顧母瞧著氣氛不對,急忙勸解,手撫在顧父後背幫他順氣,“哎呀,老爺消消氣,消消氣。”

顧母視線一掃桌上看好戲的其他人,冷聲下令,“還在這幹什麼,都散了吧。”

桌上妾室兒女面露可惜,不情不願躬身退了出去。

一時間屋裡只剩顧父顧母、顧長禹南初四人。屋裡兩股勢力對沖,劍拔弩張。

南初一直維持原樣,既不說話也沒表情,彷彿事情的爭端不是因她而起。

顧母看了眼無動於衷的南初,又對著顧長禹說,“兒子你也是,有話好好說,氣你父親幹什麼?”

顧長禹滿聲質問,“這就是母親說的成全我和南初嗎?昨日說的這麼好聽,就是為了今日出言羞辱她?”

顧父又一拍桌,“你怎麼跟你母親說話呢!她那個身份養在外面當個外室已經是我們最大的讓步,還想當正妻,連妾室她都不配!我今日就明確告訴你,門都沒有!”

顧長禹直視顧父,毫不退讓,“那我也明確告訴你們,我的婚事我說了算。非她,我今生不娶!”

顧父氣笑連連,“好一個你的婚事你說了算,好一個今生不娶。自古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有什麼資格?”

顧長禹一時被堵的啞口無言,再要反擊,垂在身側的手陡然被握緊。

顧長禹垂下眼,便對上南初平靜的目光,那眼裡情緒淡如水,絲毫不見任何委屈。

南初捏了捏他掌心,朝他微微搖了搖頭,對他笑得明媚,示意他莫要再與父親爭執。

顧長禹十分愧疚,心裡無盡自責,將要回握南初的手,卻被鬆開了。

南初站了起來,恭恭敬敬給顧父顧母行禮。

“南初給顧老爺顧夫人賠個不是,大喜的日子,顧府因我鬧得不愉快,南初實在抱歉。”

“南初心悅長禹,許是上天垂憐,給了我這麼一段偷來的美好,是南初之幸。”

顧長禹意識到南初要說的話,眼裡閃過一絲慌亂,拉著她想帶她離開,“南初你在說什麼?我們不在這了,我帶你離開。”

南初躲開他的手,繼續說:“但南初也自知身份低賤,從不敢妄想能嫁給他為妻為妾,從前沒有以後更不會有。”

“贖身一事還請老爺作罷,南初不願。還請老爺夫人放心,南初今後定不會在踏入顧府半步。”

顧長禹心痛不已,“南初……”

南初沒看他,又行了一禮,“今日多謝老爺夫人款待,南初告辭。”

她說完便往外走,背影清瘦卻挺直,走得大大方方。

顧長禹抬腿就要跟著走。

顧父攔著他,“你站住!”

顧長禹腳下一頓,雙拳逐漸握緊,轉回身,嚴肅認真,“顧長禹非南初不娶,此話永遠不變。父親母親都覺得是她纏著我,其實是我離不開她,是我死皮賴臉要她和我在一起。”

走出顧府大門的那一刻,南初深深撥出一口氣,又大吸一口冷風。

冷風從鼻間流過四肢百骸,她才覺得活了過來。

王老伯見她出來,剛忙把馬車停在她面前,下來放墩子時關切地問了句,“姑娘怎的這麼快出來了?顧公子呢?”

南初踩著墩子上了馬車,雲淡風輕地說:“飯吃完就出來了。”

她掀簾進去,忽聽車外一陣急促腳步。

“顧公子你……”

王老伯的驚呼才起了個頭,顧長禹人就上了馬車。

馬車踏著月色緩緩前行,馬車裡一片死寂。

馬車拐了兩個彎後,顧長禹也說了上車後的第一句話,“對不起。”

南初看他,“為何要說對不起。”

“都是我的錯,要不是我帶你回來……”

“不是你的錯,誰都沒有錯,世道如此。”

南初撩開簾子,讓冷風灌入,打斷了他的話。

顧長禹牽過她的手放在手心,用自己寬大的手掌包住她的,“你說不想嫁給我,亦不會入顧家門,是真的嗎?”

南初只應了淡淡一個“嗯。”

顧長禹眼眶發紅,“為何?是因為我家人嗎?”

南初突然笑了,手撫上他的臉,溫柔的停留在他眼尾,“傻瓜,跟他們無關,入了倚翠樓我就沒想過要嫁人。”

從東家把她從死人堆裡救出來,從她跟著東家來到倚翠樓那刻起,她就沒想過要離開,要嫁人。

倚翠樓再如何不堪,那也是給了當年那個孤苦無依的女孩一個生存的地方。對她來說,衣櫃樓就是她的家,東家亦如她再生父母。

世人都以為她是被迫入的倚翠樓,被迫彈琴賣笑;其實她是自願的,是她請求東家讓她接客,這也是當年的她能靠自己手藝養活自己的方式。

清倌雖說賣藝不賣身,但若碰上強買強要的,又如何能全身而退,還不是被人欺負了去。

她有一副不錯的皮囊,長相明豔妖媚,起初剛接客那兩年,多的是心懷鬼胎的客人對她動手動腳,若不是東家出面阻攔,哪還有如今的她。

顧長禹緊緊握住她的手,生怕她跑了一般,“那我呢?你說你心悅於我,都是騙人的嗎?”

南初心下一軟,靠過去在他發紅的眼尾落下一個輕吻,而後稍稍退開些。

“沒騙你,但那些話也是真的。”

南初看著他,笑得春光明媚,“等你有了要娶的人後,我們就斷了聯絡吧。顧府那麼大的家業,總是要由你來繼承。”

顧長禹猛的把她拉入懷中,“顧府家業不是非我不可,可我非你不可;你不嫁,那我就不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