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傍晚,幾乎同一時間,永嘉一南一北兩個城門,有人到來,有人離去。

顧長禹從倚翠樓那日起就一直在季淮寧的鋪子幫忙,有了南初那句話,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積極主動。

季淮寧前腳一走,他就跟著從鋪裡離開,這會兒剛行到衙門口。

正巧裴雲清下值從衙內出來,與他在衙門口碰了個正著。

顧長禹翻身下馬,懶洋洋把左手抬起,手上拎著的東西隨之晃盪,“吶,阿寧給你和阿茵的新年禮。”

裴雲清兩步上前接過,“她走了?”

“走了。”

裴雲清眼裡藏著光,聲音不大不小,“離新年還有點時間,離的也不遠,她真不回來過年?”

顧長禹散漫道:“不回來了呀,阿寧這人精的很,剩下的事都提前安排好了,肯定不會回來了。”

一陣馬聲嘶鳴,驚擾了正在對話中的兩人。

顧長禹和裴雲清循聲望去,正要看看是誰膽敢在衙門前放肆。

只覺眼前有人正朝他逼近,還未看清來人,胸前衣襟就被一股力量狠狠拽住。

一道急切男聲隨之響起,“剛剛的話再說一遍,誰走了?”

顧大公子乃永嘉首富嫡長子,他活了二十一年,還從沒有人敢這麼對他;就算是之前的刺史,也得看在他家的財力、他爹的面子上對他客客氣氣!

一時間怒火中燒,他猛的抓住來人的前襟,右拳隨之逼近,惡狠狠道:“你他孃的……”

他看清了那人的臉,狠話戛然而止,拳頭在離那人一掌處硬生生停下。

僵持幾秒,顧長禹眸中怒氣忽然消散,他放下拳頭鬆開手,用力拍掉祁洛抓在胸前的手,理了理髮皺的衣服,才緩緩道:

“原來是刺史啊,我還當是哪裡來的惡匪呢!”

祁洛現在可沒心情跟他開玩笑,口氣十分不好,“少廢話,我問你剛剛的話是什麼意思?”

裴雲清沉著臉,沒什麼好臉色,“無關緊要之事,與大人無關。”

祁洛懟他,“我沒問你!”

顧長禹不急不慢地說:“南下漁鎮,阿寧帶著淮恩去了那,不回來了。剛走不久,大人現在追去,應該還趕得上。”

“多謝!”

祁洛得到答案,道了聲謝,再次翻身上馬。

西木欲跟著前去,他攔了下來,“你別跟著。”

一聲鞭落,馬已跑出幾丈遠。

“你為何要告訴他,還故意說模稜兩可的話讓他誤會。”

留下裴雲清和顧長禹四目相對。

在裴雲清的審判的強烈目光下,顧長禹毫不在乎的聳了聳肩。

“同病相憐,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和他是一樣的,唯一的不同就是,南初對我有意,而阿寧對他無情。”

……

漁鎮是永嘉城下的一個小鎮,鎮上的人沿海居住,世代以出海捕魚為生,故而得名漁鎮。

漁鎮距離永嘉城約莫兩個時辰的路程。

去年季淮寧出遊周邊,途中突遭大雨,被迫留宿漁鎮,也因此喜歡上了那。

一方小鎮,隱秘而居,如世外桃源。

於是季淮寧當即改變主意,將出遊目的改為漁鎮。

季淮寧在那一連住了半個月,期間買下一家鋪子,一套二進小院。

臨走前碰上祖孫四口逃荒至此,祖父年逾半百,兩孫是龍鳳胎,十一歲的年紀;祖母病重離世,祖孫三人湊不出銀子買口棺材。

季淮寧在街邊站了一會兒,瞧著祖孫三人是個老實本分的,於是花錢僱下三人,讓其幫忙打理鋪子和看家。

季淮寧匆匆回了趟永嘉,第二日又匆匆趕回漁鎮,在那一待就是三個月,直至祖孫三人能獨管鋪子,她當才回了永嘉。

冬天太陽下山快,這會兒天已經全黑,路上黑漆漆一片,只一輛馬車正在趕路。

馬車裡,小桌上燃了燭火,微弱的黃光投在人臉上,使得車裡的人看起來十分溫柔。

季淮寧斜靠在牆,像是睡著了一般。季淮恩頭往後仰,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搭在腿上。

“小姐、公子,後頭好像有人。”

外頭的車伕突然說了句。

季淮恩睜開眼,“什麼人?”

“看不清,只聽到馬蹄聲。”車伕頓了頓又自言了句,“這一帶沒聽過有山匪啊。”

季淮恩仔細留意後邊動靜,沒多久,他人往後靠,緩緩開口:“應該不是,聽聲音,對方只有一人。”

季淮寧不知何時睜眼,她淡淡道:“也許只是趕路人。”

突聞馬蹄聲極速前進,一下就攔在馬車前。

車伕正想破口大罵,攔路人直接忽略他,跨步上了馬車,撩開簾子往裡進。

季淮恩率先反應過來,在人進來的那一刻,手中的劍隨之出鞘,利落地朝他刺去,直逼他喉嚨。

祁洛眉峰一斂,快速側身。

祁……祁洛?

他不是走了嗎?不是回京都,再不會回來了嗎?

他怎麼回來了?

為什麼會在這?

他這麼著急趕路是要去哪?

季淮寧看清了來人,心中萬千思緒不斷翻湧,來不及她多想,季淮恩再次出劍。

季淮寧忍不住驚撥出聲:“阿弟!”

季淮恩充耳不聞,劍鋒一轉,再次刺向祁洛,那力度,是下了狠勁,要取人性命的。

祁洛躲開劍身,那劍擦著他鬢邊碎髮而過。

他不欲與他纏鬥,在季淮恩再次進攻之前,先他一步,手強而有力抓住季淮恩腕處。

季淮恩不滿地想要掙脫桎梏,祁洛不願,依然牢牢抓著他的手腕,用長輩誇獎小輩一般的口吻誇讚。

“長進了不少。”

“哼,還不夠,得把夜闖馬車的山匪殺了才行。”

季淮恩對祁洛沒什麼好脾氣。

他已經知道了那天阿姐從林家酒樓回來為何會鬱鬱寡歡,一定是他又對阿姐說了什麼,才惹得阿姐難過。

祁洛輕笑:“那你還需努力。”

“你……”

季淮恩氣急敗壞,正要罵他,被季淮寧生生打斷。

“淮恩!不得無禮!”

季淮寧喝了聲,又緩和了些語氣,“把劍放下,將大人恭恭敬敬請出去就是。”

季淮寧沒看祁洛,聲音是無盡的冷淡疏離。

季淮恩瞪了祁洛好一會兒,最終還是不情不願的收了劍,朝外做了個請的手勢,

“大人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