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還沒亮,向陽街尾臨河的某間鋪子燃起了燈。

主僕四人正手腳不停的忙活著,是給十位酒樓東家準備的糕點和當季現飲。

季淮寧走進廚房,拍了拍青玉的肩,“不著急,累了就休息會兒,時間來得及。”

季淮寧於糕點方面實在沒有天分。

所以,鋪子裡所有糕點樣式捏揉,都是出自青玉之手,其他人只能打下手。

青玉道:“我不累,只剩最後幾個,我快些弄好就可以上鍋了。”

季淮寧莞爾一笑,“那你看著忙,我上外邊看看。”

巳時三刻,西木站在廊下,深深望了眼裡屋埋首的男人。

自家公子前夜從竹林回來後,便一句話也沒說,一粒飯也沒吃。

於書案前沒日沒夜地處理公務,活脫脫要把自己往死裡逼。

可以肯定,那日公子和季小姐一定是不歡而散。

西木駐足良久,後下了心思,轉身離開府衙。

向陽街幾年如一日,從清晨起就熱鬧無比。

街上人頭攢動,可細看,就會發現異樣之處——多人在遙知雪外停留,卻沒人進鋪。

西木眉心一跳,好奇心驅使他快步上前一探究竟。

只見,鋪子門邊貼了張告示。

上邊寫著:今日歇業。

西木探頭往裡一看,一樓無人看守,零星細碎言語從二樓方向傳來,細聽是陌生男子的聲音,還不止一人!

西木剛想偷偷上去看一眼,就見青玉從樓上下來,他忙攔在她面前問:“你們這是在幹嘛呢?”

青玉不爽地看他一眼,直接把人推開,“你走開,別耽誤我辦正事!”

“正事?什麼正事?”

西木更加好奇了,下意識就想衝上去一探究竟,但理智告訴他不可。

即是正事,他若貿然上去,萬一出了什麼問題,只怕會讓季小姐和公子關係更差。

他急中生智,猛的跑到隔壁賣包子那,同人打聽,“大嬸,你可知隔壁鋪子今日在忙什麼?怎麼不接客了?”

大嬸看他一眼,淡定地問:“你是來買飲子的?”

西木笑笑,“嗯。”

大嬸搖搖頭:“這會兒怕是不行咯!昨兒個季家小子在前邊買了個繡球,今兒個就有好幾名男子上門,有些瞧著有頭有臉氣派足,怕是……”

“繡球……男子……”西木自己嘀咕,全然沒有再聽大嬸還講了什麼。

他身軀一震,瞳孔擴張,驚呼道:“繡球選親!!!”

“壞了!”

他驚的一下拍自己大腿,大嬸才剛回神,他人已經跑到橋尾。

大嬸只得搖頭感嘆,“哎!現在的年輕人太毛躁,一句話的時間都等不及。”

……

“公子……公子不好了!”

“季……季小姐她……她現在正在繡球選親,公子你快去看看!”

西木一路不敢停,一口氣衝到祁洛桌前,喘著粗氣斷斷續續往外蹦字。

祁洛腦子“嗡”的一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他噌的站起,用力拽住西木肩膀質問。

“什麼?你再說一遍!”

西木不敢浪費時間,便以十分肯定的口吻對祁洛說:“千真萬確,公子快去吧,再晚就來不及了!”

祁洛只覺全身氣血倒流,哪還有平日在下屬面前的矜貴疏離和行事穩妥。

整個人如腳下生煙,飛跑到衙外,策馬疾馳。

祁洛趕到時,季淮恩正引著各家酒樓負責人往後院去。

他翻身下馬,衝進去一把拽住走在後頭的安樂,焦急萬分。

“你家小姐在哪?”

安樂一見是祁洛,心裡不爽,但面上還算恭敬,“小姐在忙,刺史有什麼事嗎?”

祁洛再沒耐心跟他廢話,他往後院方向跑去,只見季淮恩不見季淮寧,他又返回,作勢要上樓去。

安樂見狀抬手攔住他,“小姐吩咐不見客。”

“讓開。”

祁洛推開他的手,人三兩步上了樓。

安樂顧不得其他,也跟了上去。

拐了個彎,祁洛終於見到了季淮寧。

季淮寧今日穿的一身水藍色襦裙,淺杏色披帛掛在臂彎。

她此刻就站在窗邊,人往窗外望,手裡拿著那個礙眼的紅繡球。

祁洛暗自鬆了口氣,好在還沒拋。

青玉率先發現的祁洛,見他一步步逼近,青玉忍不住出聲提醒。

“小姐……”

季淮寧回神側首,見青玉神色不對,於是順著她的視線轉過身來。

還未看清來人,她人就被一股力量拽離窗邊。

一股淡淡的翠竹香縈繞鼻尖,淡雅清爽。

這股淡香太過熟悉,以至於季淮寧還沒看清那人的臉,就已經知道是誰。

她人剛被鬆開,手裡的繡球也隨之脫離,落入男人手中。

安樂衝上來護在季淮寧身前。

祁洛狠狠道:“讓開!”

安樂一言不發,也不退讓。

祁洛是被“繡球選親”這個訊息逼急了,連眼圈都發紅。雙拳緊握,眼神陰鷙,這架勢頗有安樂不讓,他要大打出手的架勢。

不能讓他壞了自己的好事。

季淮寧順著他,她拍了拍安樂橫在身前的手,吩咐:“你先下去。”

安樂不放心,“小姐!”

季淮寧給他一個放心的眼神,“沒事,我能搞定。”

“是。”安樂這才收回手。

季淮寧看了面前男人一眼,搞不懂他莫名其妙發什麼瘋,眼看著繡球在他手裡被捏的不成樣。

季淮寧下意識去搶繡球,被男人側身躲了過去。

季淮寧自知搶不過他,於是站定,“大人這是幹什麼?”

“你是我的妻,不可以在找別的男人。”

祁洛看著她目光沉沉,一字一句說的清清楚楚。

季淮寧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目光冷了冷,“大人真是貴人多忘事,我們是有過婚約,可兩年前就已經退親了,我們現在沒有任何關係。”

祁洛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說得誠懇而不容人質疑,“不,婚書還在,你就是我的妻,你這一輩子只能是我的。”

季淮寧一頓,有些意外的看向他,想從他眼裡找出點謊言的破綻,卻是沒有,那眼裡飽含的資訊告訴她,他說的是真的。

季淮寧僵了片刻,強壓下心裡異樣,把手從他手裡抽出來。

祁洛也不想拿婚書逼她,可若要他眼睜睜看著她和別的男人在一起,他寧願自己使用卑劣的手段,將她強行搶回自己身邊。

時辰已到,下邊等著接繡球搶合作機會的人仰著頭,遲遲不見季淮寧的身影,不由得疑惑,同身邊的人交頭接耳起來。

“季小姐人呢?怎麼還沒來?”

“時間都快過去,怎麼還不拋繡球?”

“怕不是內定了人選,不想拋了吧?”

一時間議論紛紛。

季淮恩站在桐油樹下,抬頭往窗上看了眼,又不動聲色的給安樂使眼色。

安樂一意會,退了出去。

季淮恩走到人前,安撫道:“各位東家、管事莫急,有我在此,一切都會照常進行,還請大家稍安勿躁。”

人群裡有人問:“季小公子說的可作數?你們怕不是要反悔吧?”

季淮恩毫不怯場,身軀挺直,沉穩道: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說的話自然作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