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雲清定了臨江邊的畫舫。

戌時一刻,幾人趕到畫舫,人已是餓得前胸貼後背。

裴雲清點菜之時,季淮寧嚷著要吃海鮮要吃蝦。難得柯知茵不在,她要大吃特吃,以掃陰霾。

裴雲清拗不過她,只好妥協,他對夥計說:“那就再來份三味燒魷魚。”

季淮寧跟在他後面補充,“還有蒜蓉炒蟹和香辣油燜大蝦。”

裴雲清擰眉看她,打算叫夥計將菜取消,季淮寧眼疾手快,先叫夥計退出去。

如願以償,季淮寧眼睛亮亮的,整個人輕快不少。

她討好似地衝裴雲清笑,豎起一根手指,“就這一次。”

季淮寧身體有個老毛病,每次來癸水時,肚子會疼上一天。

永嘉靠海,海鮮資源豐富,售價不高。

季淮寧來了永嘉後,對待海鮮更加肆無忌憚,生意好起來那會兒,幾乎頓頓不離海鮮。

海鮮乃寒涼之物,也是因此,她每月癸水之時,肚子疼痛更加嚴重。

柯知茵知道後,便讓季淮恩看著她。

季淮恩又是個疼惜姐姐的主,知道吃海鮮對季淮寧身體不好,堅決執行柯知茵指令。

於是,季淮寧在飯桌上便不曾見過海鮮。

顧長禹不知道這些,拍拍他肩膀,漫不經心道:“海鮮想吃就吃唄,你和阿茵這麼管她,都快成她爹孃了。”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裴雲清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好作罷。

總歸等阿茵回來,季淮寧就會聽話了。

得償所願的季淮寧心情十分不錯,很快將路上的插曲拋之腦後,對顧長禹拋去一個感謝的眼神。

燈火闌珊,明月當空。

畫舫裡吹彈歌舞悠揚動聽,沁人心脾。

今日是裴雲清組的局,他倒了杯酒,舉起來,“來,我敬大家一杯,四天後便是我和阿茵成親的日子。這麼些年,各大小事,感謝大家對我和阿茵的照顧。”

顧長禹也舉起酒杯,“這麼說可就見外了,大家都是朋友,乾了這杯酒,就是一輩子的交情。”

季淮寧、南初和季淮恩陸續抬起酒杯。

酒杯在空中相碰,發出清脆聲音,“幹了。”

友人相聚,共賞月景,把酒言歡。

宴至中旬,裴雲清問:“阿寧你真不打算在城裡開家分鋪?”

季淮寧想也沒想,答得乾脆,“不打算。”

南初側頭,疑問道:“為何?照鋪子生意的火紅程度,完全可以再開一家。”

季淮寧搖頭,“開分鋪要管的事太多,我打算過幾日聯絡一下城中酒樓,和他們談筆生意。”

裴雲清了然,點了點頭,“也好,你自己有主意就行。”

“我說,你們覺不覺得總有人在盯著我們?”

顧長禹一向最是會煞風景的,別人說東他說西。

南初有時真的懷疑自己怎麼會喜歡上他,她頗為無語的對他說:“是隱在黑夜中的幽靈嗎?”

顧長禹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前方一艘畫舫,目光觸及那“幽靈”後,驚歎道:“你說的沒錯,他總是陰魂不散,不就是幽靈嘛。”

又是“幽靈”又是“他”,雖只覺他是在故弄玄虛,但大家還是忍不住順著他視線探究過去。

這一看不得了,季淮寧手一抖,筷中的蟹塊掉在了碗邊。

顧長禹掃了眼季淮寧,又看向那“幽靈”,心中思緒飛快轉動,忽然眸中一亮,似乎探到了一點真相。

他“嘖嘖”兩聲:“我就說是‘幽靈’吧,非親非故的,哪哪都能碰上他。”

季淮寧處理好蟹塊後,再抬眼,“幽靈”不見了。

她在心裡想:應該是看錯了,不會這麼巧。

可事實就是這麼巧。

約莫一炷香時間,門外傳開敲門聲。

下人來稟,“裴公子,刺史在外。”

裴雲清下意識去看季淮寧,想要問問她的意見。

哪知顧長禹卻先他一步,起身就往門外去,嘴裡還對下人說:“怎麼做事的,刺史大人既然來了,怎麼不把人請進來。”

裴雲清攔都沒來得及攔,人就已經被他請了進來。

“刺史您請坐。”

他自作主張地將祁洛請到季淮寧旁邊的位置。

此舉正合祁洛心意,他嘴角上揚,朝眾人解釋,“我定的位子讓給了別人,方才見著諸位這裡還有位,自作主張尋來,諸位不會介意吧?”

話是對所有人說的,可眼睛看著的只有一人。

季淮寧低垂著頭,不應也不看他。

一時間誰也沒說話,靜得氣氛有些尷尬。

顧長禹眼球飛快轉動,略略掃過所有人的臉,呵呵笑著打圓場,“怎麼會,能有幸與刺史一道飲酒賞月,是我們的福分。”

顧長禹一系列的反常舉動,讓裴雲清很是不解。

他不動聲色地剜了顧長禹一眼,起身朝祁洛行禮,“大人若是不介意,下官這就叫人添雙碗筷。”

祁洛撩袍坐下,謙謙有禮道,“有勞了。”

雖然沒人表示介意祁洛的到來,可是從他入座開始,席間變得鴉雀無聲。

有人低著頭無視他,有人探案般觀察所有人,還有的人則是對來人釋放強大的敵意。

顧長禹心裡越發明亮,眉梢剋制不住染了狡黠的笑意。

他清了清嗓子,極其自然地挑起話題,“刺史年紀輕輕便身居高位,不知是哪裡人家?”

“京都。”

祁洛淡淡應道。

顧長禹故作驚訝,“哦?巧了!阿寧也是京都人。”

他頓了頓又接著問:“刺史樣貌不凡,又年輕有為。長禹斗膽冒犯,替我妹妹問問,不知大人如今可有娶妻婚配?”

祁洛想著那封婚書,原是想說有,但餘光瞥見季淮寧膝上緊握的拳,還是改了口。

“不曾。”

顧長禹眸光一動,神色激動地說:“那真是好巧,阿寧也還未曾婚配。”

此話動機太過明顯,在場所有人紛紛把目光投向他。

不知為何,對上他意味深長的目光,季淮寧突然覺得心虛。

她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隨意夾了只大蝦放進嘴裡,以掩飾自己的慌亂。

裴雲清總算知道他反常在哪了,這小子竟是想撮合阿寧和祁洛啊!真是不知真相,只會扇風添亂的傢伙!

他努力地用眼神示意他閉嘴,後者卻直接無視,作死般地說出驚人的話:

“刺史覺得阿寧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