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雲清和柯知茵成親的日子定在八月十九。

柯知茵自小在裴家長大,裴母更是對她疼愛有加。依裴母的意思,柯知茵需得從清越裴府出嫁。

所以,在季淮寧回來後的第二天,柯知茵便坐上馬車回了清越。

顧長禹因心懷愧疚,主動到鋪子裡照看了幾天生意,季淮寧因此得閒在竹林裡休息,足不出戶。

當初離開京都之時,她總說要雲遊四方,可自從來了永嘉後,鋪子經營大小事務都離不開人,她無法抽開身。

如今終於有人幫她打理鋪子,她自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一休息就是半個月。

如今婚期將近,她也閒不住。

巳時末,她簡單洗漱過後去了鋪裡。

到廚房裡下了鍋餛飩,兩份端到院中石桌上,“青玉,去把長禹叫來,該吃飯了。”

進屋又端了一份,小碎步跑到前院,邊走邊喊,“啊,燙燙燙,安樂,快過來接一下。”

櫃檯上安樂趕忙跑過來,接過餛飩,“小姐怎能自己端著,叫我一聲就行了。”

“沒事,你快趁熱吃吧,待會送我去趟官府。”

季淮寧吹吹髮紅的手,折回後院,將其中一份打包放進食盒裡。

柯知茵臨走前託她盯著裴雲清按時吃飯,這半個月她閉門不出,也就把這事給忘了。

她正好打算去問問他關於山匪的處置情況,便多做了份餛飩給他帶去。

顧長禹進來時,見到季淮寧坐在石凳上發呆,他大步向前,坐到她身旁,“你怎麼這就回來了?不是讓你好好休息嗎?”

“休息夠了。”季淮寧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快嚐嚐我做的餛飩。”

顧長禹有些驚訝,“你做的?”

“嗯。”

顧長禹用羹匙翻動著餛飩,“我倒是不知你還會下廚。”

季淮寧給了他一個“小瞧我?”的眼神,揚眉道:“你不知道的還多著呢!”

顧長禹舀了個餛飩將要放進嘴裡,又放回碗裡,鄭重其事道:“不行,你還是趕緊回去休息吧,要是知道你現在就回來,南初又要不理我了。”

季淮寧悠悠聳肩攤手,“不會,我回我的,你繼續幫你的忙就好了,不衝突。”

顧長禹想起那日之事,聲音變得悶悶的。

“阿寧,你怪我嗎?要不是我讓你去陪南初,就不會發生那樣的事。”

季淮寧手撐著下巴,“我怪你幹什麼?又不是你綁的我,不關你的事。”

她給自己倒了杯水,對他這話頗為無語。

安樂端了碗進來,“小姐,我吃飽了。”

季淮寧拎起食盒,起身說道:“嗯,那我們走吧。”

“小姐,這衣服……”

青玉從房裡出來,手裡拿的一件男士披風。

是祁洛那晚披在她身上那件,這麼久了,她竟忘了叫人給他還回去。

季淮寧折到青玉身前拿過披風。算了,反正自己要去府衙,就順道給他送去吧。

……

府衙前擺了兩隻石獅子,威嚴霸氣。

季淮寧輕車熟路去到裴雲清辦公的地方。

果不其然,已是午時休息時間,裴雲清還在埋頭辦公。

“真是不顧惜自己的身體,要是病垮了,阿茵該要難過了。”

季淮寧在心裡如此想。抬手敲了敲門,走進去把食盒壓在他公文上,“這都幾點了,你還在忙,先吃飯,我給你帶了餛飩。”

哪知裴雲清不識趣,只在她進來時掃她一眼,指了指邊上的椅子,“你怎麼來了?快坐,很快就好了,我忙完再吃。”

話音一落,食盒也就被他放到一旁。

季淮寧不樂意了,她靠在桌案旁,手摁在公文上,迫使他停下動作,“這可是我親自下廚煮的餛飩,你確定你不現在吃?”

裴雲清與她對峙了會,最終無奈敗下陣來,主動收了文書,開啟食盒拿出餛飩,“吃吃吃,我吃,行了吧,怕了你了。”

季淮寧如願地收回手,坐到邊上。

“這才差不多嘛,不按時吃飯算什麼事,讓阿茵不在身邊也要操心了。你要是敢不吃,接親隊伍回來那天,我第一個衝上去告訴阿茵,說你不聽我的話,不按時吃飯,看她還跟不跟你拜堂。”

裴雲清從碗裡抬起頭來,舀了餛飩的羹匙在空中晃了晃,“我在吃呢,小祖宗,您看看我,留個印象,別到時候記岔了。”

季淮寧小他和柯知茵兩歲,從小就是他和柯知茵抱著長大的孩子,小的時候需要照顧,如今長大了,反倒管起他了。

季淮寧傲嬌地瞥了他一眼,“這還差不多。”

在季淮寧的監督下,裴雲清老實地把餛飩吃完,利落的把碗放回食盒,拿起公文又要繼續忙碌。

季淮寧走過去拉他,“現在又不是上值時間,你急什麼,起來陪我出去走走。”

“我先忙完再陪你去,你先去那乖乖坐著等我……”

裴雲清堅決不起身,在極力勸說季淮寧。

“長史,沅縣水……”

一位司戶忽然闖入,手裡拿著文書,神色焦急,似是有急事要與裴元清相商。

進來見到裴雲清和季淮寧在拉扯,不由愣在原地。

六目相對,一時誰也沒有說話,氛圍有些尷尬。

來的司戶叫王野,季淮寧同他打過幾次照面,也算是能說得上話。

不過她以往來府衙找裴雲清,若是碰巧同僚也在,裴雲清在介紹她時,總是會在名字前面加上遙知雪東家。

本意也是先前為了幫她開啟遙知雪的知名度,給她拉客。

但季淮寧覺得,東家代表著鋪子的形象,是以每次在裴雲清同僚面前,她總是以端莊待人。

現在這般不顧形象,同人打打鬧鬧拉拉扯扯,王野確實不曾見過。

季淮寧尷尬地同他打了聲招呼,欲蓋彌彰地摸了摸鼻子,逃了出去,“你們有事先忙,我出去透透氣。”

府衙重地,季淮寧也沒敢隨意走動,於是她就在門外等著。

正在她百無聊賴之際,忽的瞥見斜對面屋裡坐著個人。

案桌上堆疊的資料文書將他下半張臉掩去了一大半,只露出一雙凌冽桀驁的丹鳳眼,高挺的鼻樑,全部挽起的束髮將他整個人襯托得乾淨利落。

也不知官府最近有何大事,一個兩個的竟是連休息時間也省了,也不知他用過午飯了沒。

季淮寧糾結再三,折回裴雲清屋裡同他告別。

那件披風本想讓裴雲清幫忙轉交的,現在還是她自己親自去一趟吧。

回到廊下時,斜對面那屋裡哪還有人,剛剛還埋頭案桌的男子不知去了哪。

季淮寧疑惑地走到庭中,屋裡的男人又出現在她眼中,想來方才也是在屋裡,只是牆體遮擋了她視線。

季淮寧正要出聲叫他,就見一女子跟在男人身後,手裡端著食盒,此刻正貼心地給他佈菜。

女子顧盼生姿,男子溫文爾雅,好一對郎才女貌。

季淮寧硬生生定在原地,怎麼也沒勇氣過去。

虧她還擔心他沒用飯,原是有美人貼心照顧。

明明半個月前還一副深情跟她說什麼喜歡,這會卻沒人作伴。

季淮寧心裡忽然又堵又悶,一股火氣直上心頭。

騙子,大騙子,祁洛就是個大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