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公府內。

林妶看著滿地的聘禮,一時摸不著頭腦,“好端端的怎麼就把聘禮退回來了?”

雖說季府出了事,但國公府也不是把門第放在第一位的人家。

兒子好不容易有個喜歡的人,她這個做母親的高興還來不及,況且季淮寧是個好孩子,她很喜歡。

現在聘禮和婚書一併退回,也不知兒子知道沒。

林妶在祁洛院外碰見西木,他手上端著的飯菜明顯沒人動過,“公子呢?”

西木低著頭,“回夫人,公子在屋裡歇息,命人不許打擾。”

“太陽還沒下山歇息什麼?”

林妶一聽就知道不對勁,推開他徑直走向緊閉的房門,敲了敲門,“兒子,阿孃來看你了。”

石沉大海,沒人回答。

她又加大了力度,敲了兩下,“兒子你怎麼了?”

回答她的還是一陣沉默。

林妶猶豫了會兒,索性推開門,進去問個究竟。

屋裡窗戶緊閉,燭火未點,昏暗無比。濃重的酒氣撲面而來,林妶嫌棄地捂住口鼻。

忍著不適把窗挨個開啟,再點了燈。

這才去看趴在床上的人,她頗為嫌棄地踢開鋪滿床邊的酒瓶,推了推床上的人。

那人沒動,她便在床沿坐下,也不說話,就靜靜看著雙目緊閉的兒子。

身上的衣服還是前幾日出門那套,頭髮凌亂,稜角分明的下頜線冒出青渣,抵在胸口的手上抓著粉色的東西,看著像香囊。

林妶知道祁洛沒睡著,愛惜地撫摸他的臉,“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了?”

“跟娘說說發生什麼事了?”

“你和淮寧那孩子怎麼了?”

“季家把聘禮退回來了。”

林妶說到這時,祁洛眼球和喉結微不可察地動了。

林妶沒錯過他這個小小的變化,接著往下問,“你那天回來,讓你父親別插手季家的事,……淮寧因為這事生你氣了?”

“不是,是我對不起她。”祁洛動了動,依然閉著眼,聲音沙啞無比,語氣裡滿是悲慟。

他很清楚,顧肖生動季忘遠,是為了試探他對季淮寧的感情。若他出手,只會將季淮寧推入更危險的處境。所以,季家發生的一切,他只能看,不能救。

……

黑夜散去,窗外的光透過窗戶照進屋內,給昏暗的房間帶來一點微亮。

或許是認床的緣故,季淮寧一夜未眠。

她輕輕掀開被子,小心翼翼的爬下床,生怕擾了青玉好夢。

有些年代的木質床板,細微動靜就會發出聲響,季淮寧為了避免木床發出抗議,便一屁股坐在地上穿鞋襪,隨後拿起椅背上的披風出了門。

此刻才卯時,許多人都還在夢鄉里,本就僻靜的平溪巷更顯沉寂。

一襲冷風吹來,季淮寧攏緊身上的披風,向著前院走去。

季淮寧打小怕黑,雖說此刻天空已不再是漆黑一片,但從未設想的見到槐樹底下的人影時,著實嚇了一大跳。

若不是反應及時止住了到嘴邊的驚呼聲,沒準就會把那人影驚醒。

平溪巷因著兩邊屋子是沿河而建,平日換洗衣物都是直接到院前河邊洗,因而很多人家的院子並不建圍牆,只是架起圍欄,並不能起到阻攔人擅闖入內的作用。

隔得遠,季淮寧還以為是無家可去的乞丐在此過夜,走近了才發現是熟悉的面孔,整個人頓時腦袋炸開。

一面忍不住好奇他出現在這的原因,一面又提醒自己那些傷人的話。隨即心變冷了幾分,腦子也不亂了。

她瞥了眼那人沉睡的面容,悄無聲息地走了。

季淮寧原是睡不著才想著出來散散心,本就混亂煩躁的心因為那人愈加更甚,不由得走的更快了些。

身後腳步聲緊追不捨,季淮寧停下,身後的腳步也跟著停下,季淮寧走,身後也跟著走,反覆幾次,季淮寧頓覺氣上心頭,吼了出來。

“煩不煩啊!”

身後的腳步聲就此停住。

季淮寧背對著他,用冷若冰霜的語氣問他,“您有事?”

等了片刻,都沒等到身後的回答,季淮寧想了一番,猜想著他來此的原因,隨即自嘲般說道:

“民女遲遲等不到小公爺派人來取婚書,昨日一早便命人將婚書和聘禮一道送回國公府了,小公爺不知道嗎?”

季淮寧原以為他是來要婚書的,兩人現在的關係,也只可能是這個原因。

祁洛垂在身側的雙手握緊,低啞的聲音中帶著一絲隱忍,“知道。”

“聘禮數目對不上?”

“沒有。”

“既如此,民女告退。”

季淮寧不願再多停留,毫不猶豫的往前走。

“你離開京都。”

身後悠悠飄來這麼一句話,季淮寧腳步一頓,努力壓下心裡情緒,緩了好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咽不下這口氣,直接問:“你就這麼容不下我?”

“對!”

祁洛聲音暗啞,“你若執意留在京都,我定不讓那一家三口好過。”

初秋清晨的冷風再冷,也比不上這簡短的幾句話叫季淮寧心底發寒。

心上像硬生生被扯出一道縫隙,疼得刺骨,讓人窒息。

頃刻間,眼淚蓄滿眼眶,怎麼都剋制不住。

情急之間,季淮寧用力掐自己手臂,硬生生把眼淚逼回去,她絕不允許自己再因為他落淚。

眼淚被徹底逼退,季淮寧輕笑了聲,“小公爺放心,我也沒打算留在這。只是還請小公爺在寬限些時日,等我掙夠盤纏就離開。”

祁洛目不轉睛的看著她背影,說出的話毫無情面,“多少?我給你,你儘快消失,我沒耐心等你。”

這話,把季淮寧傷得體無完膚,一顆心被紮成數千萬個窟窿。

她幾乎是第一時間回懟,“我不需要!走不走是我的事,你管得著嗎?”

祁洛啞言,最後留下一句,“你儘快。”便落荒而逃。他怕自己在留在那,再看著她難過的神情,會忍不住全盤托出。

人走了,來無影去無蹤。

季淮寧不再抑制,放聲大笑,這笑要自嘲,有難過,亦有恨。

摸著黑過來就是為了逼她走,季淮寧竟從未察覺他對自己厭惡到這種地步。

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吧,屢次派人來傳話,讓她別去找他,就是在躲著她吧。

真可笑那時的她還傻傻為他學刺繡,真是可笑。

“季淮寧你就是個笑話。”

“天大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