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寧居院內放了兩個大箱子,季淮恩拉著她走到箱子前。

“阿姐快開啟看看。”

季淮寧上前,抓住鎖釦往上抬,待看清裡面物什時,神情有片刻凝滯,很快又恢復如常。

“這些是方才下學時我和安樂一道去買的,父親出事也不能委屈阿姐,該有的都要有。我已經同先生告了假,明日與安樂一起把這些都佈置好。”

季淮恩並未注意到她的異樣,接著開啟另一個箱子。與第一個箱子一樣,裡面滿滿當當裝的都是成親所用器具和紅綢布等物件。

安樂聞聲從廚房跑來,“小姐看看還缺什麼,我明一早去買。”

青玉慌張的看了季淮寧一眼,衝著安樂擠眉弄眼想讓他閉嘴,就聽季淮寧平聲道:“明日拿去退了吧,不能退就拿去城南難民區,他們或許需要。”

“啊?”

季淮恩和安樂不明所以。

季淮寧合上箱子,神情自若,語氣和緩,“我與小公爺婚約取消了,用不上這些東西。”

季淮寧說完徑自入了屋,留下季淮恩和安樂愣在原地面面相覷。

青玉嘆了口氣,趕去廚房忙活了。

季淮恩回過神來,忙追進屋裡,“阿姐方才是同阿弟開玩笑的吧。”

季淮寧坐在塌椅上,揉了揉酸脹的小腿,乾笑了聲,“我拿這種事與你開玩笑作甚,退了就是退了。”

季淮恩一臉不可置信,“為何?姐夫他不是這樣的人,他那麼喜歡阿姐,怎麼就不結了?”

安樂聞言氣急敗壞的跑進來,雙拳緊握,青筋暴起,“小姐說的是真的?”

季淮寧點點頭,好笑道:“當然是真的了。”

安樂見狀,明白她所言非虛,怒道:“他怎麼能這麼對小姐,我現在就去找他算賬。”

安樂攥著拳頭,跨步就往外走。

季淮恩忙跟在他身後,“對,我也要去問問姐夫什麼要這樣做。”

兩個人一前一後,一大一小,怒氣衝衝,夜色中倒顯得有些好笑。

也讓季淮寧的支離破碎的心慢慢癒合,流出溫暖之氣。

眼見著二人出了屋子,季淮寧趕忙出聲阻止,“站住,你們兩個都給我回來。”

安樂停住腳步,義憤填膺道:“小姐放心,出了事我一人擔著,絕不牽連小姐。”

季淮寧下榻走到他們面前,耐心十足,“都不許去,這婚退了便退了。他不喜歡我,你們去了又有何用,要逼著他娶了我不成。”

“他本就不喜歡我,就算娶了我,你們覺得我會幸福?不如就此作罷,以後互不相干,我還能更快樂些。”

“我和他門不當戶不對,本就不該扯在一起。如今我恢復一人身,正好可以做我想做的事,我開心得很。所以,別去找他,知道了嗎?”

安樂雖然惱火,但季淮寧不讓他做的事情他便不會做,不情不願的應下。

季淮寧看向默不作聲的季淮恩,忽地捏住他耳垂,“還有你,記住沒有?”

季淮恩喊痛說了句“知道了。”

但季淮寧並沒有就此放開手,而是繼續道:“以後不許在叫他姐夫,也不準再去找他習武,記住了嗎?”

季淮恩皺著張臉,不情不願,“記住了。”

……

九月初七,黃道吉日,宜嫁娶宜祈福。

就是這一天,嫁新娘的吉利日子變成季府的噩耗。

季忘遠貪贓枉法的案子在這一天結審,證據確鑿,法理難容。

大周朝律法嚴明,對於官員貪汙受賄者,不是抄家滅族便是流放。

季家這一劫已是板上釘釘,但也許是喜事抵衝了一定的厄運。

九月初七恰正是皇帝最寵愛的長公主嘉禾公主的誕辰,嘉禾公主以慶及笄之喜向皇帝請求大赦恩典。

季忘遠一案免了流放,改為抄家遣散,季忘遠終生囚於牢獄。

這個訊息對季淮寧來說是不幸中的萬幸,好在還是自由身,即便一無所有,她也可以靠自己的雙手過她想要的生活。

季淮寧在前院召集所有僕從,底下僕人低垂著腦袋,或交頭接耳議論,或沉悶露悲。

季淮寧站在簷下,面色沉穩,眼睛輕輕掃過所有人。

“想必父親的判決大家也都知道了,我也就不拐彎抹角了。”

“諸位都是在季府伺候多年的人,這些年大家辛苦,等官府的人查抄後,大家便可自行離去。”

之後,季淮寧又去了趟杜玉霜的林華苑。

杜玉霜從季忘遠被抓那日起便臥床不起。不過,季淮寧並不是去看杜玉霜,她找的是季今朝。

不想杜玉霜見了她病情加重,季淮寧站在院外,只讓青玉去把季今朝請來。

季今朝把房門關上,朝季淮寧走來,“姐姐來了怎不進去坐坐?”

季淮寧對她微微笑了笑,溫聲道:“就在這吧,我若是進去,你母親見了我怕是會動氣。”

彼此既已撕破臉,她也沒什麼裝樣子的必要。

季淮寧目光在季今朝 臉上徘徊,好些日子沒見,季今朝瘦了不少,臉頰上的肉都消失了,眼下一層烏青,為了照顧杜玉霜估計夜間都沒睡好。

季今朝察覺,抬起手背貼臉,先開了口,“阿孃身體不見好轉,我寢食難安。”

季忘遠與杜玉霜伉儷情深,季淮寧很清楚杜玉霜的病因何而起,“她是心病,除非她自己想通,不然再好的藥也醫不好。”

季今朝沒有說話,低下頭掩去奪眶而出的淚水。

季淮寧冷冷移開目光,“有什麼可哭的。”

季今朝哭著搖頭,“阿孃心胸狹窄又善妒,我替她向你賠個不是,對不起。”

季淮寧被她哭得心煩,語氣強硬,“說句對不起就能將做過的事一句蓋過嗎?”

杜玉霜對她使的那些小手段她根本不在乎,她在乎的,是當年母親難產一事。

直覺告訴她一定跟杜玉霜有關,可她沒有證據,若是她有證據,定早早將杜玉霜送去官府!

她不願再多停留,冷著臉道:“抄家後我帶著阿弟,我們分道揚鑣,從此互不相干。”

見季今朝只是低著頭,雙手無措地絞在一起。

她心底到底有些不忍,於是她抿了抿唇,放緩語氣,“你娘態度強硬,但不一定就是對的,你的事以後你自己做主,別什麼都聽她的。”

“到底姐妹一場,就算今後不再相見,我也希望你能開心喜樂,萬事順意。”

“阿姐……”季今朝早已泣不成聲。

季淮寧擺擺手,很是不自然,“好了,別哭了,我回去了。”

季淮寧因為杜玉霜平日總是疏離季今朝,但她對季今朝並無惡意。

她也知道季今朝並沒有因為杜玉霜而討厭她,相反,季今朝還總喜歡把季忘遠和杜玉霜給她的好東西分給季淮寧。

但若是被杜玉霜發現了,她除了會責罵季淮寧外,還會連季今朝也一頓訓斥。

季今朝睜著汪汪大眼,“阿姐說今後再不相見,是要離開京都嗎?”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