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淮寧回了清寧居,青玉和安樂擔憂地跟在她身後,兩人交換眼神,誰也沒敢說話。

季忘遠下獄,其實季淮寧心裡並不難過。準確的說,她內心毫無波動。

在季忘遠身上,季淮寧從沒感受過父愛,更多的是季忘遠對她的恨,因為她母親而產生的恨。

或許是從季淮寧記事起,又或許是從母親生產那天起。

母親難過落淚的時候,難產無助的時候,她的父親季忘遠,永遠在杜玉霜的溫柔鄉里。

季淮寧永遠記得,那一年她五歲,母親身孕已有八個月。

那天早上,杜玉霜過來看望母親,還帶了一碗補藥,說是有安胎的功效,對母親這個月份的身子最有好處。

母親感謝她關懷,當著她的面喝了那碗藥;沒過多久杜玉霜離開。

又不知怎的,杜玉霜離開後同季忘遠吵了起來,便嚷著要帶季今朝回孃家,季忘遠知道後二話不說要去追人。

季淮寧擔心母親身體不適,苦苦哀求父親,求他留下來照顧母親。

可季忘遠卻說路途遙遠,他不放心杜玉霜母女。

他走後不久,母親肚子就開始發痛,府裡下人不知所蹤。

季淮寧按母親說的去東街找來穩婆,聽著母親一遍遍的哭喊聲,季淮寧只能在屋外跪著,祈求老天爺能開開恩,保佑母親平安。

在她支撐不住的時候,屋裡終於傳來孩童的哭聲。季淮寧強忍著不適跑進屋裡,見到的卻是母親躺在血泊中的樣子。

她怎麼能不恨季忘遠,怎麼能不恨杜玉霜。

如今他身為父母官,卻貪贓枉法,一切後果都是他咎由自取,季淮寧不會去求別人救他。

季淮寧只是難過,難過自己和弟弟會受他牽連。

她還沒好好感受生活,她還沒見過京都之外的景物,還沒感受京都之外的生活,卻可能因他搭上性命。

這叫她怎麼甘心,她不甘心,永遠都不。

季淮寧失魂落魄回了院子,青玉看著擔心,她從小照顧季淮寧,最是知道季淮寧所思所想。

猶豫再三,在身後說:“小姐,不如您去求求小公爺,帶您和小公子走吧。”

季淮寧搖頭:“我不想牽連他。”

“可是……”

青玉還未說出口的話被季淮寧打斷,“好了,別說了。阿弟該下學了,安樂你去接他吧。”

“是”

安樂衝青玉搖了搖頭,示意她別再說了。

……

十多天過去了,季忘遠的罪還沒定。

杜玉霜那日之後便閉門不出,季今朝在她跟前照顧,也甚少出林華院。

整個季府人心惶惶。

季淮恩在季淮寧要求下每日按時上學,清寧居相較於往常並無不同。

此時距離婚期只剩三天,可季府卻不見婚嫁的喜慶佈置,整個季府死氣沉沉,人人自危。

“小姐,國公府的人來了,此刻正在前院。”

一位僕人匆匆來稟。

季淮寧聽到國公府的時候愣了一下,這段時間她有意的把有關國公府的一切深埋腦後,不曾提起,此刻竟有一瞬的恍惚。

一路上季淮寧都在想來人是誰,目的是什麼,腦海中另一個聲音又在勸自己不要多想。

季淮寧懷著忐忑的心情見了來人。

來人是西木,他朝季淮寧行了個禮。

“季小姐。”

“你怎的來了?”

季淮寧在西木面前幾步外停下。

西木恭敬道:“公子請小姐往明熙樓一聚。”

季淮寧有些猶豫,“現在?可父親的事,你家公子見了我會不會受牽連?”

西木嘴角帶著笑意,“季小姐請放心,公子無妨。”

季淮寧點了點頭,“那你稍等,我拿樣東西。”

季淮寧趕回清寧居,從一個上鎖的箱子拿出香囊。

這個香囊是她給祁洛繡的,和她掛在腰間的那個是一對。

西木備了馬車來的,索性季淮寧便當安樂留在府裡,只青玉陪著她去。

午時的明熙樓人滿為患,空氣中瀰漫著菜餚香氣和嘈雜的人聲。

西木護著季淮寧上了二樓,季淮寧精準在人群中找到祁洛所在。

看著他的背影,季淮寧忽覺恍如隔世。不過半個多月而已,季淮寧卻覺得彷彿有半年之久。

不知怎的,思念湧上心頭,季淮寧很想見他,腳下步伐加快許多。

男人似有感應一般,轉身朝她看了過來。

目光相觸的那一刻,祁洛便站了起來,季淮寧見此,一步並做兩步走。

也是走的急了,沒注意到周邊的人,季淮寧與那人撞了一下,整個人便不受控的往前倒,落入了祁洛的懷抱。

“我很想你。”

落入祁洛懷裡的瞬間,季淮寧脫口而出。

說了之後,她也發覺不妥,垂著頭沒敢看他。

她覺得自己定是著了他的魔,竟然能沒羞沒臊的在大庭廣眾之下,當著他的面說出這麼羞恥的話。

聞言,祁洛身軀僵了片刻。隨後把季淮寧拉開,“坐吧。”

季淮寧在他對面坐下,環顧四周,湊近他低聲道:“你怎麼來了明熙樓,這裡人好多,阿爹的事鬧得沸沸揚揚的,你見我會不會不好?”

祁洛倒茶的手抖了一下,茶便脫離原來的軌跡,灑在邊上。

但是季淮寧並未發現,她從衣袖中掏出香囊,拿在手中放在桌下,“我有個東西要送給你,你猜猜是什麼?”

祁洛反問,“是什麼?”

“我是叫你猜,你猜猜嘛!”

“香囊。”

祁洛語氣中帶著肯定。

季淮寧臉上的笑容瞬間轉換成皺著眉頭的臉,“你怎麼知道?”

“猜的。”祁洛低笑了聲,抬手摸了摸她的頭。

其實也算不上猜,先前季淮恩有跟他說過季淮寧整日練習繡技,應該是想繡了東西送給他。

季淮寧低頭看了眼手中的香囊,“好吧,算你厲害。不過我這東西有點醜,顏色也不適合男子,但和我的是一對,你可不能嫌棄。”

“嗯,我不會嫌棄。”祁洛手伸向她要。

季淮寧底氣不足的把香囊交到祁洛手中,小心翼翼的打量他神色,想知道他是否真的喜歡。

粉色香囊透著白玉蘭花香,香囊一面繡了只兔子,一面是平安,兔子那面的角落還繡了小小的“洛寧”兩個字。

季淮寧見他瞧著香囊出神,忍不住問:“你是不是不喜歡?”

“喜歡。”

祁洛回神,對她露出溫柔的笑容,摘下腰間的香囊,換上這個和他一點都不搭的粉色香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