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迎著一輪旭日,天空猶如被沖洗過一般,一片蔚藍。
祁洛翻身下馬,跨步進了都察院。原本喧鬧的廳堂因他的到來瞬間鴉雀無聲,靜的連根針掉落的聲音都能聽清。
祁洛徑直找到自己位上入坐,平聲道:“諸位大人這般看著我可是有事?”
多數人聞言快速的移開目光,離他最近的一人咳了聲,正想說話,屋外來了名內侍,“小公爺,右都御史請您過去一趟。”
祁洛神思微動,合上案牘,起身走了出去。
還沒等內侍通報,右都御史便直直望了過來,渾厚的嗓音道:“進來吧。”
祁洛抬步入內,躬身作揖,“都御史。”
右都御史走到他面前,“知道我為何找你嗎?”
“不知。”
右都御史手點了點桌上的文書,“你自己看看吧。”
那上面內容是江陵市舶提舉司姚中正違抗命令逃至邊外蠻夷,官府在他家中發現祁洛與他的私通書信。
祁洛合上文沉默不言,右都御史側過身去,“你怎麼看?”
祁洛把文書放回桌上,“當時案牘所呈,種種證據並不足以證明姚中貪汙受賄,下官按律退回要求原審官再審並無不妥。”
右都御史在他身後來回踱步,“你與他是同窗好友?”
祁洛平靜自如,“我與他確是同窗,但無甚交流。”
右都御史回到案前坐下,直視祁洛,“所通書信如何解釋?”
祁洛迎上他的目光,“我與他雖是同年及第入仕,但如我方才所說,我們之間僅是同窗。他離京任職後,我二人並未再見,更無所謂私通書信。”
右都御史點了點頭,思考他話中真假,而後拉開抽屜,從裡面拿出一疊信件放到祁洛面前。
“那這些書信如何解釋?字跡我檢視過了,確是你的。”
祁洛拿起書信,眉頭逐漸緊蹙。信中筆跡連他自己都分不出真假,信中所言,皆是通敵叛國之事。
祁洛背後一陣惡寒,第一反應就是有人要除掉他。
背後之人是誰?顧尚書還是另有其人?這麼大個局是何時謀劃了?
右都御史既已拿到“罪證”,想必宮裡那位也早已知曉。
祁洛冷聲問:“聖上如何說?”
“一早來了口諭,此案交由北鎮撫司協同大理寺負責。陛下念及國公府護國有功,只停了你的職,事實查明之前你也不需入詔獄,但不得離京。”
右都御史見他不吭聲,嘆了口氣接著說:“若無其他事便就退下吧。”
祁洛不再多說,道了聲是便離開了。他沒回堂內,徑直出了都察院,翻身上馬,回了國公府。
今日的國公府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在各司其職,可整個府邸就像被一團迷霧籠罩,黯淡無光,等待審判。
偌大廳堂裡坐著三人,竟未發出半點聲響。
祁洛疾步走入,陰沉的眼眸看不出他情緒,但行走帶起的微風透著一股冷冽。
祁洛先朝三人行禮,“祖父、爹、娘。”
祁奉林面色沉重,“說說吧,具體什麼情況?”
“父親都知道了?”
林妶走到他身邊,擔憂道:“你前腳一走,後腳宮裡就來了人。你快跟爹孃說說,到底發生何事?怎麼就跟通敵扯上關係了?”
“兒子亦不知,不過請阿孃相信兒子,這件事我會盡快查清。”
“阿孃自然相信你。”
“何人所為?”祁奉林問。
祁洛看著他,“還不確定。但請祖父、爹孃不要擔心也不要插手,此事交給我即可。”
祁奉林又問:“此事恐怕不是單純針對你,只怕是想透過你除掉國公府。”
祁洛沉靜內斂,“兒子明白。”
“你懷疑誰?”
祁洛陷入沉思,閉口不言。林妶急道:“你快說呀。”
未發一言的老國公喝了一口茶,撫著發白的鬍鬚,平靜道:“行了,他不說有他不說的道理。”
然後站起身走到祁洛面前,“你長大了想自己扛事可以,但要是扛不住,一定要告訴祖父。”
祁洛拱手低頭道:“孫兒明白,請祖父放心。”
老國公點頭“嗯”了聲,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後拄著柺杖悠悠離去。
祁奉林嘆了口氣,給自己倒了杯茶,“你祖父既然都說了,那阿爹便不管了。”
祁洛拱手一禮,“是,那兒子先回屋了。”
祁洛走後,林妶走到祁奉林身邊坐下,“他自己能行嗎?”
祁奉林目光如炬,“怎麼不行,你可別把你兒子當傻子。再說了,我們也不能護他一輩子,趁著還能護他的時候,讓他自己折騰去吧。”
回到院內,祁洛在門前停下,對身後的西木說:“你去茶莊告訴掌櫃,通知阿彥這段時間別來找我,有事同掌櫃說。”
“是。”
祁洛在屋裡待了一下午。
這一出打得他措手不及,他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思考對策。祁洛悶頭倒在床上,腦海中閃過無數畫面。
他在朝中獨來獨往,從不與人交好也不與人結仇,除了從小便與他不對付的顧元柯。
難道他暗中調查顧肖生的事被發現了?
姚中正貪汙受賄案最開始並不是交由他負責,原負責人因病告假,這才落到他頭上。
若這案子本身就是一個由頭,那麼都察院內也有內鬼,可這內鬼是誰,他暫無頭緒。
顧肖生到底要做什麼?如果要置祁家於死地為何還想將女兒嫁給他?倏忽間某種可能闖入腦中,祁洛猛的坐起。
天子賜婚不可違,此親若成,祁家和顧家就是一條船上的螞蚱。
到那時祁家為了保全自己,就算發現了顧肖生所謀之事也要考慮揭發他祁家是否能保全。
賜婚嫁女根本就不是為了女兒幸福,而是個幌子。
所以馬場之事,銀針、假蒟汁、毒蛇,是要季淮寧回不來,他的婚事便可再議。
現在對方已對他下手,是否還會動季淮寧?
門外腳步聲傳來,接著就是敲門聲,“公子。”
祁洛收了思緒坐到茶案前,“進來吧。”
門開了又關上,西木站在桌前,“小的在茶莊見到阿彥了。”
祁洛倒茶的動作頓了頓,“你同他說話了?”
“沒有,屬下怕有尾巴,託掌櫃傳的話。阿彥也是得了您被停職的訊息,不敢貿然找你才去的茶莊。”
祁洛緩緩點頭,“嗯。”
還是不放心,便吩咐道:“你去季府一趟,告訴淮寧這幾日少出門,還有淮恩下學後直接回府,就說我這幾日在忙,沒時間教他習武。”
“若是季小姐問起公子,屬下是否需要如實告知?”
“不用。”
有些事情他一個人承擔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