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你咋又要殺雞捏?”

“我說達?過年讓你殺只雞你都不肯,你給他殺什麼雞?”

“二達,你評評理,他要是個女娃兒,咱這雞殺也就殺咧,還能給我做個婆姨,他一個和我一樣有把的,給他殺雞不是浪費嘛!”

“達!二達。咱們家已經三個光棍了,又撿回來一個光棍,有啥意思嘛。”

昏睡中,自從我有了意識,聽見的就是這個碎嘴的聲音。

他不管說什麼話,前面總得喊一聲“達”、“二達”、“達二達”,聲音響亮的像個青蛙。

“臭娃,我去採一把沙苑子一塊給他燉上,補補精氣,你看著他,他要是眼珠動了,八成是要尿了,你給他接尿。”

“撒嗎?我給他接尿?達,我可是你的皇太子啊,他是撿來的,我給他接尿?”

“你這娃嘛怎麼那麼話多?皇太子,我看你是懶蛋子,讓你做點撒嘛你推三阻四。”

房間裡安靜了一小會。

我就感覺有人拍了拍我的臉。

“你這墜子鬼(死在山裡的人),你撒時候醒嘛,我家的母雞被你吃三隻了。”

“唉且,看你白白淨淨滴,不像是我們這人。”

我明顯感覺,像在逗兔子……

“墜子鬼,我知道了,村長家的電視劇裡演過,一個人不醒來,就得刺激刺激。你等會!”

噠噠噠,這傢伙好像離開了。

等了一會,人又進來了。

“砰!”一聲巨響,毫無徵兆。顯然,這是在屋裡點著了一個爆竹。

我踏馬差點嚇死。

“雜麼回事嘛,這都不醒?有了,我還有法子,達不在家,我都給你試試。”

這傢伙又出去了。

等了好一會,才回來。

“大白,你進來啊,養羊千日,用兵一時,今兒你得派上用場。”

“咩!”

耳邊竟然傳來了一聲羊叫。

“戲文裡說了,羊舔腳,跑不了,大白,你得使勁舔……”

我感覺到這傢伙脫了我的鞋,然後用什麼東西唰我的腳,冰涼涼的……像是水。

我正在琢磨著這是在幹什麼,突然就感覺一個熱乎乎的東西碰在了我的腳丫子上。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過來,這踏馬是滿清十大酷刑,羊舔鹽啊,大名鼎鼎的笑刑就是這個了……

話說在古代,碰見那種嘴巴硬不怕疼的茬子,想撬開他們的嘴,就得有特殊辦法,其中之一,就是笑刑。具體操作是,把犯人捆好,坐姿固定,兩腳前伸在板凳上,同樣拴牢,動彈不得。然後就用鹽水反覆擦拭犯人的腳心。刑官牽來山羊,山羊因為對鹽分格外的貪婪,就玩命的舔,犯人奇癢貫心,卻一動不能動,最後會在渾身抽搐和在痛苦的笑聲中招供。

這哥們為了我真是煞費苦心啊——壓根沒把我當人。

可惜,我只能感覺道冷熱,卻感覺不到痛癢。

其實我也拼命想睜開眼,但我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

“這都不行?你怕是真死定了!嘖嘖!”

這傢伙開始在我跟前又絮叨起來:“在這嘎巴溝的一畝三分地,就沒有我搞不明白的事啊,我必須讓你醒過來,否則達明天還得殺雞。那雞可是為了我將來娶媳婦的下蛋雞啊。有了,還有一個方法。”

這傢伙趴在我耳朵根,低聲道:“墜子鬼,我可都是為了你著想,你不能埋怨我。這法子,我也只見過一回。那次我去馬家堡子看皮影,我見他們大隊部的驢子快死了,一動不動,結果那餵馬的趙瘸子,就用一根麻繩把驢肚子下的那玩意給栓了上,提留著,粘了點穀子粒兒,讓兩隻大公雞去啄,才啄三下,那驢子就醒了……”

我尼瑪……

我頓時一陣惡寒啊。

這小子乃是當代張湯在世,周興重生啊,不進軍·統白瞎了。

沒一會,我還真聽見了咕咕的雞叫聲,然後就有一隻手過來解我腰帶。

“沒別的意思,都是為了治病,別緊張哈!”他倒是說的大方。

這是把我當病驢了啊!

“我……我……我醒了!”我踏馬拼盡了全力,用肚子裡好不容易存下的那股子氣,終於把喉嚨開啟了,我含糊不清道:“我真醒了……哥們,高抬貴手。”

“醒啦?真醒了啊!我就說吧,沒有我楊臭娃幹不成的事!”這小子激動了幾秒,咂舌道:“夢話吧?你……你醒了怎麼不睜眼睛?公雞我都抱來了,你再忍忍,我見那驢子醒了之後,直接尥蹶子呢……我一步把你治好算咧。”

我的天啊!

我只能慌忙再深吸一口氣,玩兒了老命,把眼皮撬開了一道縫隙,虛弱道:“我真醒了,可我也真不是驢,饒了我吧……”

“嘹咋咧,還真醒嘞。二達,二達,這錐子鬼醒咧。”

這傢伙瘋狂大叫起來:“我楊臭娃天生的郎中命。”

我努力聚了聚焦,終於開清楚這個吵了我好幾天的“青蛙”。

這哥們穿著一身寬大的迷彩褂子,老式兒的棉鞋頭,個子不高,面板略黑,大眼睛大嘴巴,小鼻子,跟只招財貓是的,看上去比我小了些,但四肢粗壯,有一股子蠻勁。

他一召喚,門口出現了一個略顯蒼老的中年人,拄著一副拐,同樣穿著有些破爛,高興地看著我,嘴裡唸叨著:“醒咧?還真醒咧。”

我掃了一眼周圍的環境,典型的北方八十年代的老房子,土炕,紙糊的窗戶,我的身上除了蓋了被子,還給壓了一件綠色大衣。

“嗨,墜子鬼,往哪看呢。看我!”楊臭娃道:“你叫什麼?哪來的?還記得不?一加一在什麼情況下等於3?我穿的衣裳是紅的還是白的?”

“我叫羅天,雲城來的。一加一在算錯的情況下等於三。你穿的是迷彩,既不是紅,也不是白,是綠色的。”我唯恐他在使出那招公雞啄驢的招式,趕緊虛弱地答應著。

楊臭娃一拍手道:“沒錯了。知道自己是誰,說明不是瘋子傻子,咱們不至於被賴上。能知道一加一的問題,這就說明,是自己人,不是間諜。還能認識我的身上的顏色,那就智力沒事。行了,錐子鬼,你醒了就趕緊走吧,我家的雞再給你熬湯就熬沒了……”

我掙扎了幾下子,全身僵硬如石,一點動彈不得。

這時候,門口的老漢道:“臭娃,你摧啥嘛,你總得客人養好了傷啊。窮吃不窮心,咱楊家人都是板正人,你可莫要再趕人家走了。”

楊臭娃探口氣道:“二達,我這不就是氣話嘛,他這樣,能走得了嘛。”

“今天是……”

“甭問了,你睡了七天了!”

“七天?”我一愣,大頭該急瘋了。

“包,我的包……”

楊臭娃伸手從炕沿下邊把包丟給我道:“包在這,我們可沒動過啊,你自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