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陛下攙扶。”
陳紀喘著氣,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他貼在劉辯耳邊輕聲說道。
“老臣為官多年,豈能不知陛下想要收繳天下權柄?”
陳紀此言一說,劉辯的眼眸中透出了一股殺氣。
“陛下放心,想我大漢武帝、光武帝,哪一位不是君臨天下的雄主,哪一位不曾收攏天下之權柄為己用?”
“陛下如此大才,若被權臣掣肘是乃我大漢之禍事也。”
陳紀沒有把劉辯眼中的殺氣當回事,他歷經幾朝,早已習慣了伴君如伴虎。
劉辯聞言後,立刻收回了狠厲的目光。
“陛下若要收繳天下權柄,要靠兩件事,一為兵,二為糧。”
“然大漢天下,地大物博,荊州乃天下之中,若修築運河,陛下之兵,可沿河而下,三日到襄陽。”
“以此運河之利,可控荊襄之土,以荊襄之地利,可控天下諸侯之忠心。”
陳紀說完此話,劉辯也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位老尚書目光深遠,且已經料定了冀州不足為患,才會想到以運河控荊襄的方法。
“老尚書忠心為國,但此事消耗巨大,此刻恐怕朕也無法立刻決定,不如……”
“陛下!”陳紀一反常態地打斷了劉辯的話,說道,“老臣此刻提請,便是想在告老前成為眾矢之的,為陛下未來之政,留下餘地,望陛下成全。”
劉辯心中明白,陳紀這話說得沒錯,此刻提出定然會遭到群臣的攻訐,他也可順勢告老,讓劉辯這位天子在大戰前與群臣同心。
雖然陳紀落下了一身罵名告老,但當有一日,冀州平定,天下重歸大漢之手,此刻陳紀又仙逝而去。
劉辯便能以為他蓋棺定論的名義,重提他死前的奏請之事。
而到了那時,朝中若有反對者,一來是得罪了天子的一片體恤臣子之心,而來便是公然同潁川陳氏作對了。
“老尚書何以至此?”
劉辯雖然感激他的貢獻,但還是要弄明白他想要得到什麼。
“陛下不以臣之子卑鄙,令其與能臣共著選官之策,如此天恩浩蕩之下,老臣怎能惜身自憐?”
陳紀說出了自己的真實想法。
的確,他的兒子陳群,已經奉命同司馬懿與諸葛亮開始撰寫選人之法,既然選人之法出自他們手中。
那麼日後管理官員考核與錄用的也該是他們才是。
如此職位雖然是肥缺,但若是在朝中無根基,與天子不貼心,那這肥缺也會是獲罪之道。
所以他陳紀必須要為兒子,在劉辯面前留下這個特殊的好感,以防他死後,陳群萬一犯錯,劉辯念及陳紀,也能放過陳群。
“老尚書用心至深,為國亦為子,朕明白了。”
劉辯雙手托住陳紀的手肘,繼續說道,“朕,便承了老尚書之情。”
說罷,劉辯面色恢復嚴肅,坐回了龍椅。
“諸位朝臣,老尚書陳紀之策,諸位怎麼看?”
劉辯立刻把問題拋給了臣子們。
而臣子之中,陳紀早就打好了招呼,劉辯一發問,唐瑁、袁滂為首的一眾老臣,立刻站了出來,抨擊陳紀不查民間疾苦。
緊隨其後,荀彧也站了出來,言辭激烈,但聲音卻略帶顫抖地說道,“陛下,臣觀老尚書年事已高,國事繁雜,請陛下令老尚書告老還鄉!”
“臣等同請!”
一眾朝堂之上的潁川世族,盡數站了出來,行禮道。
劉辯有些不忍,他望向甘之如飴的陳紀,終究還是有些猶豫的。
此番荀彧站出來為陳紀請辭,也說明了此後潁川世族將圍繞在荀彧的左右,這也是陳紀送給荀彧的禮物,用自己一生的名望托起荀彧上位。
“老尚書,你若告老,何人可接你之職啊?”
劉辯沉默了片刻後,終究還是開口問道。
陳紀微微一愣,此刻劉辯不該問他,一旦問了他,他的名望就損得不夠徹底,畢竟臨到告老,能得一個舉薦後輩的功勞,歷朝歷代的老臣也是不多見的。
“陛下……?”
陳紀昏黃的老眼之中,噙著眼淚,雙手顫顫巍巍地放到胸前,對著劉辯緩緩行了一個三跪九叩之禮。
“陛下厚恩,老臣愧受,臣去之後,可讓荀彧接任,荀彧其人恭謙有禮,處事謹慎,可當總領吏部之職。”
“臣再薦滿寵,其人剛直,體察民情,可與荀彧兩人共同執掌吏部之事。”
陳紀用自己最大的聲音,朗聲說道。
雖然劉辯此前對這兩人封了官職,但與此刻從陳紀口中說出來是不一樣的。
陳紀這一說,不僅不容群臣反駁,也拔高了這兩人在朝臣中的分量與威信,算是把這兩位年輕的能臣,從幕後搬到了臺前。
“好,朕便聽從老尚書之諫言,老尚書便去學宮中歸老吧。”
劉辯擺了擺手,轉過了身去,不忍再看。
陳紀聞言,立刻解下自己的官帽,官印,官服,他將這些東西一一碼放整齊後,再次行禮。
“老臣,告退。”
陳紀一襲白衣,倒退著退出了朝堂,一眾老臣皆是唏噓不已,而年輕一輩,大多都躍躍欲試,他們知道,屬於他們的時代,很快便要來了。
劉辯哀嘆一聲,看向了一旁的張讓。
張讓心領神會,立刻大喊道,“退朝!”
不出一刻,原本文武兩班的朝堂之上,人都散盡了,只剩下劉辯一人獨自站在這可以俯瞰朝臣的龍椅之側。
他舉目望向陳紀原本站的位置,心中感慨萬千,不禁嘆道,“又是一位同盧植將軍一般的忠心老臣啊。”
“是啊,陛下,老尚書此舉實乃為臣子的典範啊。”
張讓也有些敬佩的說道。
“你去告訴少府,老尚書雖然歸老了,但一切的俸祿依舊如常,由朕的少府出資,最後幾年,就由國家養著他吧。”
“臣遵旨,陛下仁善,當為天下人的表率。”
張讓微微一笑,他深深的知道,眼前這位天子,雖然殺伐果決,但對真正忠心於大漢的臣子,這位天子也算得上仁善之至。
“張常侍,去把文若和奉孝叫來,陪朕說說話。”
“臣,遵旨。”
張讓聞言立刻走出殿去,快步追上了正要離開皇宮的荀彧與郭嘉。
“荀尚書,郭軍師,請留步啊。”
張讓在他二人身後喊道。
“常侍有何要事?”
荀彧轉身拱手,扶住了張讓問道。
“陛下枯坐大殿,正為陳老尚書之事傷感,還請兩位去勸勸陛下吧。”
張讓說罷,荀彧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微不可查的喜色,他為天子有這份仁善而感到高興。
但郭嘉就有些疑惑了,“咱們陛下可是陣前殺敵都不皺眉的人,豈會因此而傷懷?”
“郭軍師慎言!陛下定是聯想到了盧植老將軍,自老將軍去後,陛下不準身邊之人提及老將軍。”
張讓微微蹙眉,看向郭嘉提醒道。
“奉孝,仁君,人君,先是仁人才是君。”荀彧看向郭嘉沒好氣地說罷,立刻看向張讓,“常侍有勞,我等立刻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