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宿舍是一個很大的長方體,只有露出來的窗戶,外面是粉紅色,裡面是白色,好像是剛剛修建好,不管是裡面還是外面都給人一種煥然一新的感覺,牆壁上面乾乾淨淨的,越往裡面走越黑。走廊裡也是來來往往的家長和學生,那些學生,她們的樣子看起來是不一樣的,有高馬尾,有短劉海,臉上帶著的表情也都是喜悅,和林禾不一樣。她之前在外地上學,小學三年紀就住宿,後來因為一場病,改為走讀。她對集體的宿舍生活提不起好奇心來,唯一一點值得開心的是:一星期一回家,可以不用聽媽媽的嘮叨了。

說起嘮叨聲,今天一天,周圍的嘮叨聲就沒有停過,剛開始的那點興奮被磨滅成心累,各種各樣的叮囑聲充斥耳邊,為什麼那些家長的話那麼多呢,她有些幼稚的想到。

八人間的宿舍,上下鋪,看起來很新的白色鐵床,一個帶紗窗的窗戶,一個破舊的桌子。牆角擺有紅色的掃帚和垃圾桶。灰色的地面沒有鋪上瓷磚,人在狹窄的空間裡走動的時候會帶起來灰塵,林禾覺得在房間裡走動的大人們的褲腳上或多或少都帶了點白色。宿舍很嶄新這一點比她想象的要好,可地面上的灰塵確實有些出人意料。

林禾選擇那個靠窗的下鋪,她媽媽很贊成這個想法,母女二人先把書包放在看床板上佔住這個床位。房間裡的三位家長,兩位邊鋪床邊聊天,一位還站在母女二人身邊和孩子商量是睡上鋪好,還是下鋪好,看的出來,這位看起來端莊美麗的母親很尊重孩子的想法,兩個人陷入短暫的猶豫中去。林媽媽在旁邊的空床上坐著,熱心給出建議:睡下鋪好,上廁所,上下床都很方便。那位母親也藉機和和林媽媽聊了幾句天,最後決定睡下鋪,和林禾的床挨著。林禾很開心,那個女孩看起來白白淨淨,像一個瓷娃娃,趁她爸爸給她鋪床的時候,林禾問她叫什麼名字,女孩眉眼很秀氣,說自已叫舒暢。

她長得真好看,林禾想到,她有些羨慕這個剛剛見面的同學,她爸爸來送她上學,母親看起來很溫柔....

林禾在心裡想到,她沒有說出來,而是轉頭收拾起自已的東西,從塑膠袋子裡拿出鞋,放在床下面,擺好自已的洗臉盆和牙刷牙膏。她試圖讓它們看起來整齊一些,都站在同一水平線上,表現出自已具有一絲不苟這種良好品德,可是不管她怎麼擺放,讓鞋子往前一點或者讓洗臉盆往後一點,她都覺得兩者沒有在同一條水平線上,始終是歪了。她忘記了,自已從小就屬於那種拿著尺子畫,連直線都畫歪的笨小孩兒。被突如其來的完美要求矇蔽了雙眼,會讓自已感受到痛苦,比如她現在腳上傳來的麻感。“嘖,”林禾嘆了口氣,放棄一絲不苟,選擇做本來的自已。

媽媽問她為什麼在下面蹲那麼久,林禾支支吾吾,她能怎麼說呢,說自已剛才在努力改變,然後失敗了。可沒有很多人喜歡聽失敗的經歷,大家都向往成功,所以林禾選擇沉默。

宿舍裡面的家長和學生越來越多,有一個熱情的家長,提議讓兩個孩子結伴去找教室,正好也交個朋友,以後相互幫忙。那位母親的說話聲音很大,“跟我媽的聲音有的一比。”林禾想到。

那兩個女生,也結伴出去。其中有一個看起來瘦瘦的,林禾對她的影響很深,彷彿一陣風就能颳走。林禾的床也收拾的差不多,林媽一邊說:“以後要自已學會鋪床,我不能照顧你一輩子。”林禾站在旁邊幫忙遞枕頭,看著林媽熟練的動作,覺得只有她鋪的床才睡的舒服。林媽看了看周圍,發現好像沒有什麼東西要收拾了,意識到自已該走了。看著女兒不放心地囑託到:“你自已可以找到教室吧?不用我去陪著你了嗎?”

林禾不知道母親這句話裡是希望自已單獨去教室的意思多一些,還是希望自已要求她陪著自已去的意思多一點。她還沒有長到足夠完美理解別人語言中的含義那個年齡,即使她有這個能力,她怕也是理解不了的。“父母為子女,為之計長遠。”可是也害怕孩子在成長的路上磕絆流淚,所以這一句話本身就是矛盾的,也許只有等到林禾自已身為人母的那天才能徹底理解。不過這都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

她現在為了向母親表明自已獨立生長的念頭,說:“不用了,我自已可以找到教室。你趕緊回家吧,我弟不是還在家裡等你嗎。”

“你弟在你三奶家和林迎玩勒,也不用我去。”

“不用,我自已真的可以,你回家吧。”

“好吧,你自已小心點,在學校裡。好好學習,團結同學,跟人家和睦相處.....”

她和母親又一起走出宿舍樓,發現天比之前的更紅了一點。校園裡還是很熱鬧,路燈下的副校長已經走了,三三兩兩的學生走過綠化帶外的小路,回到宿舍裡,她們的言笑聲傳來,吸引著林禾的目光。

“好了,我回去了,你去東邊找教學樓,找教室吧。”

“好。”

林禾看著母親微胖的身影消失在人海里,忽然一種....好吧,其實什麼都沒有。她有過住宿經驗:二十個小女孩住在兩間房間裡,因為老有腳臭味可遲遲找不出罪魁禍首,宿舍長,那個性子最為活潑的小姑娘命令每個人抱著自已的腳聞一下,看看到底是誰,最後也沒有找出來。誰願意在眾人面前承認自已腳臭呢?

每每想起,都覺得那個時候年紀小。

林禾轉身朝向南邊走去,找教學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