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星竹道,“王妃,或者叫你玉虛散人你會喜歡些。不管我跟段郎如何,總歸是你先嫁給他,他也應允你不納二色,你不許我進府,也合乎情理。我說要走亦不是以退為進,我也可以答應你日後不再跟段郎相見,只請你善待我的兩個女兒。”

段正淳動容道,“阿星……”

刀白鳳卻冷冷一笑,“原來你打的主意是讓我替你養女兒,真是打的好算盤,我憑什麼無緣無故的要多兩個女兒出來!你要走,就把你的女兒也帶走!”

段正淳道,“鳳凰兒,孩子的事,我們方才不是已經說了嗎?”

刀白鳳怒道,“是你們自說自話,我可沒有答應!”

保定帝忽然開口,“弟妹,你既然不讓二弟的孩子進鎮南王府,那我只好另想法子讓段家的血脈認祖歸宗了。”

刀白鳳的反應似乎早在皇帝皇后的預料之中,他們也早商量了備用方案。

皇后勸道,“弟妹,你再思量思量,千萬不要逞一時意氣,等以後悔恨也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刀白鳳堅決不讓,“除非讓我跟段正淳義絕,否則鎮南王府裡就不能有其他女人和孩子!”

義絕出自唐朝律法,“夫妻義合,義絕則離。”是強制解除婚姻關係的手段。

王語嫣見刀白鳳如此堅決,竟然對她隱隱有些佩服。也知道,阿紫阿朱,還有自己,都絕無可能被鎮南王府真正的認可。她忍不住去看阿紫,想知道阿紫會做出什麼反擊,沒想到阿紫絲毫沒有被影響,嘴角還掛著笑。

阿紫最會察言觀色,一見到保定帝和皇后,她就知道,不管刀白鳳怎麼抗爭都只是做無用功。保定帝可不是段正淳,又怎麼會被刀白鳳哭一哭,鬧一鬧就聽她的。

如果刀白鳳是她的親孃,那她自然也有無數的法子幫著刀白鳳達成所願,可誰讓刀白鳳現在跟她的利益有衝突,她不給刀白鳳添不自在就很善良了,又怎麼會幫她。阿紫抬眼看了看段譽,看他坐立不安,不知所措的樣子,都替刀白鳳不值,連親生兒子都不能堅定的站在她這一邊。

阿紫又側頭去看段正淳,見他陷入兩難之中。

段正淳是兩頭都想要,不論是跟刀白鳳義絕還是讓阮星竹離開,他都做不到,恨不能把自己劈成兩半,一半留在大理跟刀白鳳過日子,另一半跟阮星竹去小鏡湖邊廝守。

阮星竹沒想到自己退出都不能讓刀白鳳接納自己的女兒,她恨聲道,“你也是有兒子的人,若是日後你兒子娶個善妒的媳婦兒回來,你能容的下她把你兒子的孩子拒之門外,不予相認嗎?”

刀白鳳冷笑道,“你這麼寬懷大度,等以後是不是還要給你的女婿送小妾啊。”

阿紫怎麼能讓阮星竹被刀白鳳指著鼻子罵,冷哼一聲,“玉虛真人你也不必替我媽擔心,媽你也不用替她發愁。看你們鬧成這種樣子,我們兄妹幾個哪裡還敢成婚。一輩子獨身一個人,倒還清淨自在些。”

段正淳此時才想到,孩子們都還在跟前,他們三個大人吵吵嚷嚷實在有失分寸,難免有些窘迫,於是道,“譽兒,你帶著兩個妹妹先出去。”

不等段譽答應,阿紫先開口道,“爹爹,你怎麼跟我媽一樣的糊塗。”她小小人兒,板著一張精緻的小臉,嚴肅地說,“你也不必想著兩全其美的好事了,我看你也不想跟玉虛真人分開。不如干脆放我媽離開的好,她以前興許還存著能跟你再續前緣的妄想,現在知道沒了希望,傷心一陣子,也就好了,我媽年紀還輕,未必找不到好人家嫁了。”

這是段正淳第二次聽到阿紫要阮星竹另嫁他人,“阿紫,不要胡言亂語,大人的事……”

阿紫搶白道,“我看你們這幾個大人,做的事情卻一點也不像大人。我媽是個腦子不靈光的,一遇上你就更犯糊塗。我看她是白長了年紀,內裡卻不能自立,非要靠著男人才能活下去。我這才帶她來大理找你,誰知道你也不能讓她依靠,我也就只好給她再尋一個好人家,也免得她繼續犯傻。”

阮星竹被女兒這樣說,臉臊的通紅,“阿紫!”

阿紫道,“怎麼,你也要說我胡說嗎?你要是真的能自己立起來,我跟姐姐又怎麼會無依無靠的流落江湖。”

說完,又怕段正淳生起氣來要打她,忙跑到皇帝和皇后身邊,“伯伯,伯孃,你們看他們,被我戳穿之後,還要惱羞成怒來教訓我呢。”

皇后將阿紫攬在懷裡,柔聲道,“好孩子,不怕,有我跟你伯伯在。”

保定帝也道,“你們幾個大人,還不如一個小孩子看的明白。”

段正淳和阮星竹兩人對阿紫生而未養,一看見她就滿心的愧疚,加上阿紫說的話也算不上說錯了,兩人在她跟前也擺不起做父母的款兒,聽到保定帝訓話,更覺羞愧難當。

阮星竹受不住,轉身就要離開,段正淳見她要走,顧不得多想,伸手就拉住她的胳膊,“阿星,別走。”

刀白鳳冷笑道,“你既然捨不得她,那咱們就此義絕,你愛娶幾個回來,就娶幾個回來!”

段正淳又趕忙來哄刀白鳳,可是一分神,阮星竹抽出胳膊就要走,真是顧得了這個就顧不上那個,偏偏段正淳又一個也不想放開。

保定帝見他們三個人拉拉扯扯實在不像樣子,出言喝道,“胡鬧!”

皇后長嘆一聲,“弟妹,你身為鎮南王妃,這些年來並無過錯,若是二弟真的與你義絕,豈不是讓他受天下人的恥笑。”

刀白鳳心中若是不在意段正淳,又怎麼會這樣反對他納妾,既然在意,她又怎麼會願意段正淳被人恥笑。

段正淳道,“鳳凰兒,我又怎麼會怕受人恥笑,我怕的是跟你分開啊。”

刀白鳳見他說的懇切,神情略有鬆動。

阮星竹見他們夫妻兩人四目相對,情意綿綿,心中又酸又澀。一刻也不想再待在這裡,轉身就要離開。

阿紫大聲道,“媽,你等等我,我跟你一起走!”

她這一喊,把段正淳喊回了神兒,“阿星……”

阮星竹眼中含淚,悲切道,“段郎,是咱們此生無緣做夫妻,等來世我早些遇見你,咱們好好的做一對恩愛夫妻。”

阿紫道,“媽,你怎麼又說糊塗話,這輩子沒過明白,又開始打算起下輩子的事了。”

王語嫣看阿紫對父母沒有半點敬畏,想到自己怕媽媽怕的不得了,一句話也不敢反駁,難免有些羨慕阿紫敢說敢做。心想,既然自己做不了段家的女兒,成不了公主,又何必怕他們不喜歡自己。於是她終於說了第一句話,“阿紫,我跟你們一起走。”

阿紫道,“我媽可不敢去姑蘇,你媽媽看見我媽一定要喊打喊殺的,我媽武功不好,可打不過你媽媽。”

王語嫣道,“等出了大理,我自己僱車回去。”

阿紫道,“你一個不會武功,沒有自保能力的小女孩孤身上路,不是上趕著讓人欺負嘛。”說著又指使起段正淳,“爹爹,語嫣可是你的故人之女,就算她不是你的女兒,你也不能不管。”

刀白鳳這才注意到王語嫣,上下打量一遍,連連冷笑,“曼陀山莊那群瘋狗在雲南招搖過市,抓人殺人蠻橫至極,要是讓人知道李青蘿那賤人的女兒落單,想必有不少人拼死也要生吞活剝了她。”

王語嫣道,“你憑什麼罵我媽媽?”

刀白鳳道,“你媽又憑什麼要害人性命!”

王語嫣道,“我媽……我媽她只是心裡苦悶……”後面的話,她說不出來,她就算再冷心冷情,也說不出她媽媽心裡苦悶就能濫殺無辜的話。

“現在說這些幹嘛,”阿紫道,“爹爹,你派些人送語嫣回曼陀山莊,我跟媽就不必你管了。你以後也不必去小鏡湖找我們,去了也是白跑一趟,我媽在那裡苦守十幾年,早待膩味了。”

皇后問,“阿紫,你不去小鏡湖,要去哪裡?”

阿紫道,“伯孃,這天下之大,哪裡去不得,興許去漠北看看,也興許去汴京玩玩。等我遇見好吃的好玩的,也送來給你們嚐嚐鮮兒。”

保定帝道,“阿紫,你尚且年幼,你母親又不通武功,你們又如何行走江湖?”

阿紫得意一笑,“伯伯,你可不要小瞧了我,我年紀雖小卻有的是本事。我能從星宿海來到大理,又怎麼不能帶著我媽四處遊玩。”怕保定帝不信,又道,“伯伯,你看我的。”她揚手一揮,眾人只見寒光閃過,然後便是“叮、叮”兩聲,抬頭一看,房樑上兩隻蜈蚣已被銀針定住,掙扎翻騰一會便僵直身子,通身變成了慘綠色。

段正淳先前聽說阿紫在星宿派長大,但看她雖古靈精怪,說話行事卻有些章法,便沒有太往心裡去,只以為她年紀尚小,不曾學星宿派的陰毒功夫。可現在看她出手狠辣,忍不住道,“阿紫,星宿派的陰狠毒辣,不是正道,你以後切莫再用這些毒針暗器。”

阿紫奇怪道,“我不用這些暗器,又怎麼活到現在。你不讓我用,那人家要來打我殺我,我就只能乖乖的束手就擒不成?武功分什麼高低貴賤,照你這麼說,刀劍豈不是更無情,人人也不該拿刀拿劍了?”

段正淳道,“明刀明槍,光明正大的對決,又怎麼是這些陰毒暗器能比的。”

阿紫撇撇嘴,“要我說,一個人是好是壞,可不是看他使的是刀劍還是毒針。”

保定帝點點頭,覺得阿紫小小年紀能有這樣的見地很不一般,於是道,“阿紫,用毒針雖不能算不好,但世人迂腐,總是以偏概全,見你用毒針暗器,便會先入為主以為你不好。咱們段氏也有家傳武功,我看你根骨不錯,很有些天賦在,不如好好學學這些,等日後與人交手,也不叫旁人看輕了你。”

阿紫道,“伯伯,不是我不想學段家的武功,可是我現在也算不得段家的人,”她瞥了刀白鳳一眼,“我要是真學了,只怕某些人要慪死哩。”

刀白鳳哼了一聲,卻沒有嗆回來,阿紫畢竟是段正淳的女兒,她若步步緊逼,反而顯得她過於斤斤計較。

保定帝笑道,“你身上流著段家的血,又怎麼不能學段家的武功。”

阿紫搖搖頭,“伯伯,我要跟我媽走了,學不了段家武功了。我以後也不會以段家人自居,自然不會墮了段家的名聲,你們不必擔心。”

保定帝溫聲道,“好孩子,我知道你是不放心你母親孤身在外,你且放心,我既然說要你認祖歸宗,就必不會再讓你流落在外,你母親為段家生育有功,我也不會委屈了她。”

聽到保定帝這樣說,刀白鳳面色煞白,慘無血色,她方才說的義絕之言,只是為了逼迫段正淳就範,也料定保定帝和皇后不會真的讓自己離開。她萬萬沒有想到,保定帝竟然非要留下阿紫母女。

段正淳也沒有料到兄長會這樣,他怕刀白鳳再說出什麼不可挽回的話,忙去看妻子,內力也運於指尖,只想著若見機不對,他只能先委屈妻子安靜些,等以後再尋求她的原諒。

但是刀白鳳張了張嘴,還是沒有說出話,不管她說的多狠,可是她真的離不開段正淳。

空氣驟然安靜,阿紫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道,“伯伯,您跟我爹爹不一樣,您的話金口玉言,說一是一,說二是二。您說讓我放心,一定是有好主意,您快說了吧,不然我怕爹爹要急死了。”

保定帝笑道,“你這孩子,怎麼總打趣你爹爹。”

“您這話可冤枉我了,我怎麼敢打趣爹爹。”阿紫笑嘻嘻,“我說的分明都是實話呀。”

皇后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好孩子,快過來讓伯孃看看,怎麼就生出這樣一張靈巧的小嘴。”

阿紫過去靠在皇后的懷裡,絲毫不見外,“伯孃,您跟伯伯是不是早商量好了,求您快告訴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