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峰最重兄弟情意,全冠清又跟著他出生入死,是他一個極為得用的下屬,昨日兩人還把酒言歡,誰知竟會遭此不幸。

固然阿紫說的合乎情理,但喬峰還是無法相信,他第一不信在康敏兩次下毒後,全冠清會毫無防備。第二不信全冠清會無緣無故撇下眾人單獨去找康敏,還能正正好好就找到了康敏。

雖然阿紫說的很是理直氣壯,但喬峰卻已經心生懷疑,道,“阿紫,在事情沒有查明之前,你先不要離開這裡。”

阿紫覺得自己明明一心是為了喬峰考慮,可是喬峰還把她當成害人的壞蛋,心裡覺得十分委屈,“喬大哥,你就半點也不信我嗎?”

喬峰看她楚楚可憐,烏黑的眼睛裡滿是傷心和委屈,道,“阿紫,我不是不信你,只是事情查明後,也能還你一個清白。”

阿紫道,“除了你又有誰會懷疑我,我本來就跟這件事沒有關係,又何需你來還我一個清白!”

話是這樣說,但阿紫還是順從了喬峰的安排,她自覺事情辦得縝密,不會露出馬腳,也不怕喬峰來查,還巴不得喬峰什麼也查不出來,她好裝裝可憐,讓喬峰對她心懷愧疚。

昨天,阿紫去救康敏的時候,割傷康敏不是無心之失,而是刻意為之,她在匕首上抹了毒藥,這藥名的名字叫做夕顏,凡是中了這種毒,都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後來第二次去見康敏的時候,阿紫又給康敏下了一種毒,這種毒叫做羅剎散,羅剎散並不致命,可是沾水後就會讓人的臉上長滿紅斑,形如羅剎鬼一般可怖。

而她去引全冠清找康敏的時候,給全冠清也下了一味清風散,這藥無色無味,只要吸入鼻中,半個時辰就會發作,讓人提不起半分力氣。

原本阿紫的計劃是,讓全冠清跟康敏做那些醜事的時候毒發,這樣正好讓喬峰看看他眼中的好兄弟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可是她也萬萬沒有想到,事情的走向竟然會是這樣,不過這樣也好,反正那對狗男女都死了。

喬峰對阿紫的懷疑,在查不出證據中慢慢消散,他想著任是阿紫再怎麼聰明刁鑽,也不能不留下一絲線索,或許真的是自己冤枉了她。

還特意向阿紫道歉,又要安排人送她去大理。

阿紫仰著下巴,“一句輕飄飄的道歉可不夠,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情才能原諒你。”

喬峰道,“你先說是什麼事情,若是有違江湖道義,那就恕難從命了。”

阿紫笑道,“我知道喬大哥的品性,又怎麼會強人所難呢?我要你做的事情,非但不會有違江湖道義,反而是一件大大的好事哩。”

喬峰看她古靈精怪,也笑了起來,“那你且說說究竟是什麼事?”

阿紫正色道,“當然是送我這個孤苦無依的小女孩回家了。”

喬峰搖搖頭,“這事不成,你再換一件。”

阿紫居然沒有生氣,反而紅了臉,“那你娶我好不好?”

喬峰只當她是小孩子開玩笑,道,“這自然也是不行的,你再換一件。”

阿紫撅起嘴,不依不饒道,“你怎麼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反正你要麼送我回大理,要麼就娶了我做夫人,我也就不去大理,就跟著你過日子了。”

喬峰搖頭道,“阿紫,你明知道這兩件事都是不成的。”

阿紫道,“為什麼不成,就算你沒有時間送我去大理,娶了我不是很好嘛。”

喬峰覺得還是要跟這個小丫頭說清楚的好,也免得她日後當著人也這樣亂說話,鬧出笑話來。“阿紫,或許是星宿派的人沒有交給你為人處事的道理,也沒有告訴你婚姻大事不可兒戲。那現在就由我來告訴你,”喬峰也不是迂腐之人,並沒有什麼三綱五常的教條,只是以他養父母為例告訴阿紫婚姻是什麼樣的,又告訴阿紫在外不可胡言亂語。

喬峰長篇大論講了許多,阿紫聽是聽了,可是沒往心裡去,等喬峰說完,追問道,“可是你還是沒有說,為什麼不能娶我呀,是因為我是大理人嗎?”

喬峰深感無奈,道,“你可知道我今年多少歲了?我這個年紀,如果成婚早的話,孩子跟你差不多一般大,我怎麼可能娶你這樣的小孩子呢?”

“我才不是小孩子!”阿紫跳了起來,“我已經十二歲了,再過三年,我就十五歲了。”

喬峰道,“等你十五歲的時候,我已經三十多歲了。”

阿紫道,“你這話說的沒有道理,難道你非要找一個跟你年紀一樣的人嗎?又有誰家的姑娘三十歲還沒有嫁人,還是說你要娶一個孀居的寡婦,還俗的尼姑嗎?”

喬峰被這小丫頭問的啞口無言,只能實話實說,“我從小就不喜歡跟女人在一起玩,年長之後,更沒功夫去看女人了,實在也沒有想過終身大事。”

阿紫咯咯笑了起來,“那你就再等上幾年,等我長大了,你自然就會喜歡上我,到時候,咱們兩個做一對恩愛夫妻,再生上幾個孩子,一家人和和美美豈不是好的很。”

喬峰看她小小年紀,說起婚嫁之事坦然至極,便知道她實在還是個小孩子,還是不知羞的年紀,“你說這樣的話,可見還是小孩子心性。”

阿紫跺腳道,“你快答應我,你要是不答應,我就賴你一輩子!”她還要繼續歪纏,可是喬峰見她又是滑稽又是可愛的模樣,禁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阿紫面帶慍怒之色,嗔道:“我明明在說正經事,你卻哈哈大笑,我說的話到底有什麼好笑的!”

喬峰笑道:“我見你一個小孩子,卻偏偏要裝出一副大人的模樣,說的話卻是大人絕對說不出口的,覺得很是有趣,這才忍不住笑了起來。”

阿紫今天已經聽他說了無數次小孩子,終於忍不住發起脾氣來:“你怎麼老是把我當作小孩子,還用這個來取笑我!”

喬峰覺得阿紫果然又在發小孩子脾氣,道,“好好好,是我不該笑你,只是這兩件事都不成的,你再換一件罷。”

阿紫心知喬峰的脾氣,知道自己說服不了他,氣悶道,“我還說什麼說,就是再說一件,你依然有百般的理由推拒不肯去做。”

喬峰心想,分明是你提的要求讓人無法做到,卻怕說出這話,讓阿紫再鬧起來,又想到她畢竟是皇帝的救命恩人,自己先前多番懷疑試探,已經很是失禮。略一思忖,自覺想到一個好法子,便好聲好氣道,“阿紫,不如這樣,我傳你一門內功心法,你練好了武功,不管是去大理也好,還是去其他地方也好,都不必再去求人。”

阿紫聽了心中卻更加慪的慌,“我才不要學你的武功!”前世阿紫中了喬峰一掌後,險些喪命,是喬峰用真氣吊著她一口心氣不散,後來又用無數的人參熊膽虎骨填下去,這才硬生生搶回一條命來。可是阿紫活是活了下來,但身體卻大傷元氣,力氣全無。後來喬峰看她失魂落魄的模樣,心生不忍,便提出要傳她內功心法。阿紫起初還激動的很,想著喬峰武功蓋世,必然是修煉了絕世武功。

誰知道,喬峰是傾囊相授毫不藏私,阿紫也是專心致志用心去學,但是總也不得章法,學了跟沒學一個樣。追問喬峰他當年是怎麼練的,喬峰自己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覺得不管是什麼招數都是一學即會,一會即精,臨敵之際,自然而然有諸般巧妙變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用語言傳授給阿紫。

阿紫這才知道,喬峰跟她不一樣,是天生異稟,是學武的奇才。他的兩位師父,受業師父玄苦大師和汪劍通的武功已然甚高,喬峰卻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遠遠超過了兩位師父,任何一招平平無奇的招數到了他手中,自然而然發出巨大無比的威力。就算遇到比他強勁許多的對手,縱然那人內力比他深厚,招數比他巧妙,但一到交手,總是在最要緊的關頭,被他臨陣應變,以一招半式之差打敗。

也就是說,喬峰的武功之所以高,不是因為他練了什麼絕妙的秘籍,而是因為他天生就會,這等武學天賦實再是與生俱來,絕非靠傳授與苦學能到達到的境界。

阿紫知道學了也是白學,還要平白浪費一次差遣喬峰的機會,她是傻了才會同意。

又想到前世喬峰也是把自己當成小孩子,動不動就說她在說孩子話,再看看現在自己手小腿短的樣子,這原本是她迷惑旁人放下戒備的利器,如今卻實打實被喬峰當做小孩子,心裡十萬分的苦悶。

又想到離開星宿海後,她想做的哪件事都不順利。刺殺耶律洪基失敗,騙喬峰跟她去大理也失敗,現在更是被嚴重挫敗。

越想越氣,覺得自己簡直是世上最委屈的人。

又不肯在喬峰面前掉淚,怕他再把自己當小孩子哄。現在想想,他那天晚上去找自己,根本不是不拿她當外人,而是沒拿她當女人,覺得不必避嫌。

想到此節,阿紫的心裡更是像吃了黃連一樣苦澀。

又想到,自己如果一直跟在喬峰身邊,只怕他更拿自己當一個晚輩對待。

喬峰不知道阿紫想了這麼多,只是看阿紫臉上表情變來變去,然後忽然大聲道,“你要記住,你欠我一件事,等我以後再來向你討!”

說完,阿紫深深看了喬峰一眼,轉身就要走。

喬峰大步上前攔住阿紫的去路,“你要往哪裡去?”

阿紫賭氣道,“你管我往哪裡去?”但看喬峰還知道關心她,便又放軟了聲音,“你不送我去大理,那我只能自己去了。”

喬峰道,“你且先等一等,我派幾個弟兄送你回去。”

阿紫不肯,“我才不要跟他們一路,你不要管我,我自己走我自己的路。”

喬峰不贊同,“這裡距離大理相隔數千裡,你一個小姑娘怎麼孤身趕這麼遠的路?”

阿紫笑了起來,“哎呀,我怕什麼相隔千里?我從星宿海來到此處,不是更加的遠麼?你就算派人送我,我也自有法子甩脫他們,何必又要讓他們白跑一趟,還白擔一個失職之罪。”

喬峰想想這小姑娘身上有數不盡的毒藥暗器,尋常人還真的奈何不了她,就算自己一味堅持派人送她,可是除了幾位長老和舵主外,其他人恐怕還真的制不住她,也只能由著阿紫自行離開。

“好,我不派人送你,你等我拿些盤纏給你。”

阿紫知道喬峰對身外之物不甚在意,只要有酒喝有肉吃就好,衣服破破爛爛也全不在乎,仗著內功深厚,冬天也穿著單薄的衣服風裡來雪裡去。又怎麼會拿喬峰的銀子,“我不要你的盤纏,你留著自己添幾件衣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