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峰為了方便行事,化名蕭峰,選這個蕭姓,也只不過是因為他不熟悉遼國姓氏,只知道遼國有個蕭太后。
喬峰因會說契丹語,又生的身高體壯,行事豪爽,在幽州城混了幾日,就結交到幾個契丹士兵。這些人駐守幽州,主要是為了防範大宋,但此時宋遼已數年未起戰事,他們也就鬆散些,不當值的時候,總是聚在一起,或是喝酒,或是比試拳腳功夫。
而喬峰酒量過人,千杯不醉。就是收斂內力,只以蠻力也能以一當十。
這日,喬峰又約著兩個契丹士兵喝酒吃肉,這兩人叫做哈勒和莫昆,將將二十歲,年紀輕,口風鬆些。
酒過三巡後,喬峰便開始打探起遼國內亂的事情。
“我久居山野之中,不常下山,此番進城,聽說又起了戰事,可是真的?”
哈勒悶聲道,“是真的。”
喬峰佯做不解,“既然起了戰事,怎麼不見兄弟們嚴陣以待,還大開城門?”
“不是跟南朝宋人打仗,是咱們遼國自己人跟自己人打起來了。”莫昆道,“這事要瞞著南朝,南京城挨著南朝,更要外鬆內緊,好防著他們趁火打劫。”
哈勒唉聲嘆氣,“我是想不明白,怎麼好好的就窩裡鬥。”一面說一面喝了一大碗酒,他的親哥哥在上京城當差,是皇帝軍中的人,原本沒什麼,可現在兩軍交戰,說不定哪日要他也上戰場,豈不是要他們兄弟兩個兵戎相見。
莫昆一家老小都在幽州城,他沒有哈勒的愁悶,還巴不得想上戰場,好立下功勞。“這有什麼想不明白的,當初本就是應該是皇太叔繼位,是偽帝矯詔篡位,現在南院大王起兵,正是要撥亂反正。”
喬峰給莫昆倒了一碗酒,“好兄弟,我現在一窮二白,正想謀個差事,你且跟我細說說這裡面的門道。”
莫昆是個好張揚的性子,看喬峰這樣的漢子有求於己,有意賣弄,將自己知道的事情,添油加醋的都說了出來。
喬峰又對哈勒好言相勸,哈勒酒意上頭,也說了不少東西出來。
這兩人雖然只是普通士兵,但他們的家族中有幾個做官的人,瞭解到的訊息非尋常百姓可比。
從莫昆和哈勒的口中,喬峰將遼國內亂拼湊出大概的輪廓。
幽州城本是南院大王耶律涅魯古鎮守之地,當地官員軍民,盡皆以耶律涅魯古馬首是瞻。此番耶律涅魯古舉兵也非師出無名,他雖雄心勃勃,卻並未自立稱帝,而是擁立自己的父親耶律重元上位,舉著征討偽帝,撥亂反正的大旗。討偽帝檄文一發,不僅是原本就歸屬於耶魯涅魯古的燕雲十六州都說耶律洪基乃是篡位的偽帝,就連北邊的一些城鎮也開始有人說耶律重元才是名正言順的皇帝。
耶律重元本是天下兵馬大元帥,手握兵符,可調動遼國八十餘萬兵馬,又有其子耶律涅魯古所轄的南院兵馬。雖說這八十萬兵馬中有半數未曾聽從耶魯重元父子的調動,仍聽命耶律洪基。但他們已經能與耶魯洪基正面對抗,不落下風。且耶魯重元父子皆是能征善戰之輩,已經攻下數座城池,正欲進攻上京城。
若這兩人所言不虛,大宋或許真的可以趁著遼國內部鷸蚌相爭之時,坐收漁翁之利。
但此事關係重大,不可輕信這兩個小卒所言,須得探明虛實。
喬峰拿定主意,便請莫昆和哈勒兩人引薦他入伍。
此時兩軍相爭,正缺將士,喬峰的人才武藝沒得挑,又又保人引薦,簡單核實身份後就正式入伍,做了一個小伍長。
喬峰武藝超群,縱使只使出一二分功力,也是打遍幽州無敵手,在考校中脫穎而出,被提拔為百夫長。
遼國建-國後,依地域分為南北兩套班子,不僅官職分為南面官和北面官,就連律法也是分為兩套,遼國自己擬定的詔定法律,統治契丹及北方諸族人。漢人則仍依原有的唐律。燕雲十六州靠近大宋,實行的是南面官職,一應官員與大宋相差無幾。
幽州所使用的軍制於大宋一樣,五人為一伍,長官為伍長,二十人為什長,百人為百夫長,五百人為小都統,一千人為大都統,三千人為正、偏將,五千人為正、偏牙將,一萬人設正、副將軍。
喬峰升為百夫長後,莫昆和哈勒順理成章做了他的部下。喬峰雖沒有做過官,可他在丐幫做了數年的幫主,管理百來人綽綽有餘,自有馭下之道,不過數日,便無一人不服。
契丹人無論在建-國前還是建-國後,從契丹古八部、大賀氏、遙輦氏以及建-國後的太-祖十八部、聖宗三十部等等,都保持著遊牧狩獵的習俗不變。契丹人狩獵時得武器裝備,使用的騎射技能皆與行軍作戰相同,將狩獵與軍事訓練融為一體,時刻保持著戰鬥狀態。這才使得契丹人的軍事素養日益提高,因此也養成了契丹人個個精於騎射,性情勇猛強悍。
喬峰身為百夫長,自然少不了要率領部下一起狩獵。
此時已經是寒冬時節,天寒地凍。近來有猛虎下山傷人的事情,喬峰便奉命帶領部下進山獵虎。
來到山下,同附近村民打聽老虎的行跡,大約知道方向後,喬峰帶著人安營紮寨。次日一早便出發打虎去,只是天公不作美,行至半路,天色陰沉起來,有經驗的老兵說,這是要下雪的跡象。果然,不到片刻功夫,天上就落下鵝毛大雪。
下雪不便趕路,又到了吃飯的時候,只好先找一個背風處埋灶生火。
喬峰帶著莫昆和哈勒等幾人拿著弓箭獵了幾隻野兔來加餐,吃罷飯後,一眼望將出去,只見盡是皚皚白雪,雪地中別說望不見野獸的足跡,就連他們方才走過的足印都被白雪覆蓋。
喬峰躍到樹稍上,四下環顧,前後左右都是被白雪覆蓋的山石樹木,也不見任何老虎的蹤跡。只有風聲尖銳,在耳邊呼嘯來去。
但也不必發愁,左右他們帶著乾糧,又能捕獵林中小獸,至多不過是無功而返,權當是出來消遣一遭。
喬峰自樹上跳下,讓眾人暫且在此處駐紮,待到雪停再拔營出發。
莫昆和哈勒跟喬峰相識略久些,見了喬峰這高來高去的功夫,嘖嘖稱奇,圍著喬峰問個不停。其餘人等也盡是心生佩服,他們可沒有這拔地躍上樹稍的本事。
這雪下了半日仍不見停,看來今晚要駐紮在此了。
山中不缺柴火,眾人在各自的帳篷外點起火堆取暖,喬峰內力深厚,不畏嚴寒,繞著營地巡視後,這才進入帳篷休息。
坐下不久,正要閉眼入睡,猛然聽得“嗷嗚”一聲大叫,正是虎嘯之聲。喬峰心中大喜,起身大踏步走到外面。
這時雪下得正大,北風又勁,卷得漫天盡是白茫茫的一團。不宜帶太多人出去,以免走失了不易找尋。
喬峰點了五個伍長,讓他們看好營地,這才點了莫昆和哈勒等五個伍長,於他一同前去獵虎。
若是喬峰單獨一人,也無需旁人相助,到更是方便,現在只能放緩些步伐,好讓那五人跟上。那五人已是契丹族中頗為勇猛的武士,可還是全力以赴,才能勉強跟上。
順著聲音行了數十丈後,終於看見一條斑斕猛虎,這虎軀體龐大,正在捕獵一隻獐子。
這猛虎聽見動靜,回頭看向喬峰等人,見他們手持長矛鐵叉,怒吼一聲,震得樹上積雪掉落,放下獐子,撲向喬峰身旁的哈勒。
哈勒也絲毫不懼,挺出手中鐵叉,對準猛虎的咽喉剌去。這猛虎行動便捷,一掉頭,便避開了虎叉,轉而又撲向莫昆。莫昆身手敏銳,倒轉鐵叉,拍的一聲,叉柄在猛虎腰間重重打了一下。那猛虎吃痛大吼一聲,挾著尾巴,掉頭便想逃走。
喬峰知道哈勒等人雖然身手矯健,臂力不俗,但並不會武功,只是熟知野獸習性,因此才能在猛虎尚未撲出時,就能料敵在先,將鐵叉候在虎頭必到之處。但要一舉刺死這頭猛虎,也實在不是易事。
喬峰冷眼看著哈勒等人相互配合攔住猛虎去路,與之相鬥數十回合,見他們漸漸落了下風,讓那猛虎鑽了空子逃走。這才衝將過去,攔在那頭猛虎身前。提起右手,對準頭老虎額腦門便是一掌,砰的一聲響,那頭猛虎翻身摔了個跟斗,吼聲如雷,又向喬峰撲來。
喬峰適才這一掌使了六七成力,縱是武功高強之人,受在身上也非重傷不可,但猛虎頭堅骨粗,這一記裂石開碑的掌力打在頭上,居然只不過摔了個跟斗,又即撲上。喬峰側身避過猛虎這一撲,右手自上而下斜掠,擦的一聲,斬在猛虎腰間。這一斬他加了一成力,那猛虎向前衝出幾步,腳步蹣跚,隨即沒命一般地縱躍奔逃。喬峰搶上兩步,右手一挽,已抓住了虎尾,大喝一聲,左手也抓到了虎背之上,雙手使勁回拉,那猛虎正自發力前衝,被他這麼一拉,兩股勁力一迸,虎身直飛向半空。
只見那猛虎在半空中張開大口,伸出利爪,從空撲落。喬峰大喝一聲,雙掌齊出,拍出一聲悶響,劈在猛虎的肚腹之上。虎腹是柔軟之處,這一招“排雲雙掌”正是喬峰的得意功夫,那猛虎登時五臟碎裂,在地下翻滾一會,倒在雪中死了。
哈勒和莫昆等人見喬峰一人,赤手空拳將一頭猛虎打死,皆是大吃一驚,難以置信過後,便是生出無限的佩服,圍著喬峰又唱又跳,讚頌他的威猛之勢。
等五人抬著猛虎的屍體回到營地,又繪聲繪色地給其餘人講起方才的情形,引得眾人驚呼連連。待到次日雪停,眾人浩浩蕩蕩抬著猛虎回城,喬峰打虎之事傳的幽州城上下無人不知。
此事自然也傳到了上頭的耳中,不過兩日,就有一個千夫長結交。
這千夫長姓蕭名卓,乃是從前蕭太后的族人。
蕭卓跟喬峰年紀相仿,身材魁梧,卻是一個粗中有細的人,他拉著喬峰痛飲數杯後,才緩緩開始套話。“兄弟,說起來咱們還是有緣,都是蕭姓。”其實契丹族最開始是沒有姓氏的,他們都是以所居住的地名以作區分,後來唐太宗李世民賜給契丹族“李”、“孫”兩姓,契丹族才有了姓氏,但是也僅限於上層貴族使用。等到耶律阿保機建立遼國後,將父族的姓氏“耶律”和母族的姓氏“蕭”賜給百姓使用,契丹族的普通人才擁有姓氏。因此契丹遼國姓蕭者不勝列舉,蕭卓此言只不過是套近乎罷了。
喬峰笑道,“有緣有緣,當滿飲一杯!”說著就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這杯子太小,不痛快,換碗來。”
蕭卓大笑道,“峰兄弟好酒量!”自己也讓夥計換了碗來。
兩人用大碗喝酒,喝了兩碗後,蕭卓又打聽起喬峰以前住在何處,可娶妻生子了沒有。
喬峰早已預料到會經此一事,將事先準備的說辭道來,言說幼時母親亡故,父親傷心之下帶著他隱居雲蒙山上,等父親過世後,他就靠打獵為生,以前帶著獵物一下山就能賣給行商的人,便沒有進城,最近也不知為何,路上行人甚少,他這才進城販賣獵物。
蕭卓也不知是信了還是沒信,只是道,“如今起了戰事,那些遊商也不敢出去了。”又道,“不過也虧得他們不敢出去,不然我又怎麼能遇到峰兄弟,你這一身好本事,用在打獵上實在是大材小用了。”
喬峰爽朗一笑,“我在山上的時候,雖然自在,卻也有些寂寞,來到城裡,遇見兄弟們,一起喝酒吃肉,才算是痛快!”
蕭卓大笑道,“正是如此,如今大遼正是需要峰兄弟你這樣的人才。漢人有句話說‘相見恨晚’,我見了峰兄弟才知道這話說的實在是妙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