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朱上山後,以止觀的身份同少林僧人一起唸經參禪,當差吃飯。阿朱此番上少林寺,是為盜取少林寺的《易筋經》,可她與少林僧人套話,卻得知藏經閣中並沒有《易筋經》,自己尋了由頭去藏經閣灑掃除灰,也沒有見到此書,這才不由她不信。
又聽聞少林寺的菩提院中,並無經書,卻日夜間都要派幾名僧人值守,便想到《易筋經》可能藏在此處,於是便給一名當夜要去值守的僧人下了瀉藥,又主動站出來表示願意替他去值夜。
等到了菩提院,殿上的神座上並列著三尊佛像,而在佛像前面擺放著一座屏風,屏風上還裝著一面極大的銅鏡,擦得一塵不染,在燈光的照映下,將人照的一清二楚。
阿朱剛一進來時,還以為殿中站著人,走到近處才發覺竟然是一面銅鏡,她看到銅鏡上面還鐫刻著四句經偈,“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當作如是觀。”
幾名僧人對這裡十分熟悉,阿朱跟著他們也找了一個蒲團盤膝打坐。心裡卻在想著如何盜經書,《易筋經》多半就在這裡,那止觀恐怕到了明日就會被客棧的小二發現,到時候自己也要暴露,須得趁著今晚就將《易筋經》找到才行。她暗自觀察這間佛殿,想要找出《易筋經》會被藏在何處,可百思不得其解,只好佯做抱怨,向她身邊的一個僧人道,“止靜師兄,這菩提院裡面空蕩蕩,有什麼經書?師父為什麼叫咱們來看守?還說什麼要防著敵人偷盜?”
止靜道:“這是咱們少林的大秘密,不可說,不可說。”
阿朱嗤笑一聲,道:“我看師兄你肯定也不知道,才這樣說。”
止靜性子高傲,道:“我怎麼會不知道?”
阿朱道,“你若是知道,又為什麼不肯說,我看你只是在說大話罷了。”
止靜被阿朱言語相激,忍不住道,“我說知道,就是知道,那‘一夢如是’……”他說了這半句話,驀然驚醒,閉口不言,不再說一句話。
阿朱話聽了半句,忙道:“止靜師兄,你繼續說啊,什麼叫做‘一夢如是’?”
怎奈止靜死活不肯繼續往下說,連眼睛也閉上了。
其餘僧人向阿朱道,“止觀師弟,你向來安靜,怎地今天就坐不住了?休要再問了,你要想知道這裡的秘密,不如明早去問你自己的師父。”
阿朱知道再問下去,只怕要被這幾人懷疑,便不再發問,心裡卻想著那“一夢如是”,不正是銅鏡上的字,當即有了計較,她看這幾個和尚武功平平,自己趁其不備,未必不能取勝。
想到此處,阿朱站起身,藉口要去方便。
阿朱坐在幾人的邊上,她起身後,先走到身邊的止靜身後,伸手點中止靜頸項上督脈的大椎穴,止靜的頭便垂了下去,陷入昏睡之中,又依次將其餘四人點中。這才走到銅鏡前面,細細觀察,沒有看到有藏書的地方,心想:“止靜說大秘密是‘一夢如是’,想必這銅鏡上的機關就在這四個字上。”
再細看銅鏡上的那首經偈,伸手向的第一行第一個“一”字上摸去,發現可以活動,便抬手一掀,跟著又在第二行的“夢”這字上掀了一下,第三行的第一個‘如’字上一掀,又在第四行的‘是’字上一掀。
接著便只聽得“軋軋”聲響,銅鏡已緩緩翻起,露出一個小洞。阿朱心中大喜,忙探手到小洞中去摸索,卻什麼也摸不到。
阿朱忍不住失望跺腳,《易筋經》竟然不在這裡,還是已經被人捷足先登?
正要轉身離去,忽然心有所感,俯下身子往銅鏡的背面看去,不由歡呼一聲,這銅鏡背面竟然藏著一個小包裹,她忙伸手取下,開啟一看,上面果然寫著“易筋經”三字。
阿朱將事先準備的一本經書與其調換,仍放回原處,把《易筋經》用油紙包好,揣在懷裡。
這才從菩提院的後門溜走,她一路不敢停歇,直奔回客棧,見止觀仍倒在床上昏睡不醒,身上的牛筋繩沒有被解開的痕跡,鬆了一口氣。
除去易容,換好衣服,恢復了女子的容貌。
將喬裝的東西用布包好,一手拎著包袱,一手拖著止觀,終於在天色未亮前,來到了官道旁,她剛把止觀放在路旁,就聽見一聲大喝,“誰在哪裡!”
阿朱不知是誰,只能慌忙往林子裡逃去,就聽見身後有人說,“止觀,你怎麼在這裡?”還有人說,“止觀不是奸細嗎,怎麼被人五花大綁丟在路邊?”“那人還沒跑遠,咱們快去追。”
竟然是少林寺的和尚,阿朱以為她此番行動天衣無縫,萬沒想到少林寺會這麼快就發現經書被盜的事。
阿朱忽然想到,這裡附近有一戶農家,裡面只有一對眼花耳背的老夫婦生活,她躲到那裡,興許能逃過追捕,為了迷惑那些和尚,遇到岔路時,阿朱便將包袱裡用於易容的僧衣僧鞋丟在一旁。
等到阿朱來到那戶農家時,包袱也癟了下去,太陽也從東邊升了起來,阿朱顧不得細想,翻牆而入,藏在了柴房裡面。
不一會就聽見外面有人起來掃地,餵雞餵鴨的聲音。那對老夫婦勤勞的很,一時不停的幹活。
阿朱怕他們進來拿柴火,想找個地方藏好,仔細打量,幸好這柴房不是茅屋,也是瓦房,上面一根橫樑可以藏人,阿朱跳上房梁剛躲好,柴房門就被推開,一個老婦人進來抱了一捧木柴出去。
沒等阿朱鬆一口氣,又聽見外面來了不少人——少林寺的和尚追上來了!
那些和尚問這對老夫婦有沒有看到陌生人,老人家說一早就起來了,沒人來過。
和尚們跟這對老夫婦很是熟稔,並且相當信任,問完話也沒有提出搜查房間,還說今天有事,等下午再來幫他們砍柴擔水。
老人家說柴火還有很多,缸裡的水也有很多,還要留他們吃早飯。
阿朱提著心聽他們在外面說話,好不容易熬到和尚們離開,又怕和尚們殺個回馬槍,又等了半晌,才準備開溜。
可沒想到,此時外面又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這男人大聲叫道:“爹!娘!孩兒回來了。”
然後就是那對老夫婦出來,兒啊寶兒啊的喊起來。
顯然是這對老夫婦的兒子歸家了,阿朱聽那人聲音洪亮,中氣十足,知道必然是個壯年男人,不敢妄動,只好繼續躲藏著。
又聽見老夫婦張羅著要殺雞宰鴨,給兒子做飯吃。
老婦人還笑呵呵地說,“峰兒,我昨個兒還跟你爹爹說,家裡的棗子紅了,你也快該回來了,果然你今天就回來了。”
那男人慚愧道,“孩兒不孝,不能侍奉二老膝下。”
老人家道,“傻話,你在外面是做大事的,誰不說我喬三槐養了一個好兒子!咱們爺倆今天要好好喝兩杯才行。”
老婦人道,“峰兒難得回來一趟,你去鎮上打兩壺好酒。”
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卻可憐了阿朱只能躲在樑上不敢動彈,忍著飢腸轆轆,還要聞著廚房裡傳來的飯菜香氣。
也不知過了多久,阿朱聽到老婦人說,“你爹酒量不行,還偏要逞能。峰兒,你把你爹扶到床上休息,自己也回房好好躺躺。我去你趙大娘家買點蜂蜜回來,晚上給你做棗泥糕吃,你小時候最愛吃這個了。”
那男人笑著答應,“娘,家裡還有錢沒有,我這裡有五十兩銀子,你跟爹先拿著用。”
老婦人笑著說,“家裡還有錢,你上回給的錢還沒花完。娘把銀子都給你攢著,娶媳婦的時候用錢的地方多著呢。”
那男人打著哈哈沒有接腔,去屋裡伺候他那喝醉的老爹去了,老婦人也離開去買蜂蜜了。
阿朱豎著耳朵聽了好一會,見外面終於安靜下來,除了雞鴨的聲音,再沒有其他聲音,這才悄悄地跳下房梁,正要推門而出,忽然聽見腳步聲,她忙停下動作,從門縫往外看去,見是一眾和尚去而復返,心中大驚,難道剛才自己的行蹤露了馬腳,那老婦人假做買蜂蜜,實則去找了少林寺的和尚?
就在阿朱驚疑不定的時候,為首的一個和尚敲了敲開著的木門,剛才老婦人離開時併為關門,這些和尚也不肯直接進來,而是要敲門等主人應允才進來。
房間裡的人聽見敲門聲走了出來,那和尚雙手合十,“小僧適才聽說喬幫主在此,特來拜會。”
喬幫主?阿朱忽然福至心靈,想到那老婦人稱他為“峰兒”,此人竟然是喬峰!
想到此處,更不敢動彈分毫,連呼吸也放輕了。
回過神來,聽見那和尚已經對喬峰說起了少林寺昨夜經書被盜一事,“昨夜此事驚動了玄慈方丈,他說,‘菩提院中所藏的經書,乃本寺前輩高僧所著,是闡揚佛法、渡化世人的大乘經論,倘若佛門弟子得了去,唸誦鑽研,自然頗有神益。但如若世俗之人得去,不加以尊重,委實是罪過不小。’便命我等務必將盜書之人捉拿歸案,取回經書。”
阿朱看不見喬峰,只聽到他說,“誰人敢到少林寺盜取經書?”
那和尚嘆息一聲,“那賊子狡猾多端,易容成止觀師弟的容貌,混入寺內,暗算了止靜幾位師弟,這才盜走了經書。”
喬峰問,“止觀和止靜幾位師弟現在可好?”
那和尚道,“無性命之憂,但受了些外傷,現在正在寺內療傷。”又請喬峰相助,“喬幫主,貴幫弟子遍天下,懇請您讓幫中弟子幫忙留心一二。”
喬峰道,“這是自然,我現在就去知會幫裡的兄弟。”喬峰的授業恩師正是少林寺的玄苦大師,喬峰此次回來正是有事要同玄苦大師商議。
和尚們說完來意,便告辭離開,他們還要去搜捕那盜經書的賊人。
此時喬峰的母親也回來了,喬峰囑咐母親鎖好院門,也離開去辦事。
阿朱本想等喬峰走遠些再離開,以免被撞上。萬沒想到,喬峰的母親聽了兒子說要鎖好院門,竟然拿了一把大鎖,把柴房也給鎖上了。阿朱被困在柴房出也出不去,也不敢破門而出,怕鬧出的動靜太大,再招來和尚們,只好委委屈屈躲在裡面,只等著喬家老夫妻拿柴火的時候趁機開溜。
昨晚阿朱忙活一夜,現在無事可做,乾脆躺在稻草堆裡睡了一覺。直到開鎖的聲音把她驚醒,她忙躲好,見喬峰的母親拿著一盞油燈進來,外面天已經黑了。
幸好拿了柴火之後,老人沒有再鎖門,阿朱趕忙溜出去。正要往外走,忽覺腹中飢-渴難耐,她已經一天一夜沒有進食,又聞到廚房飄出的香氣,實在忍不住,心想房間裡這麼安靜,喬峰必然還沒有回來,她去廚房拿些吃食也不礙事。
於是悄悄貼著牆根來到廚房門口,見那老婦人端著一碗熱湯往裡屋去,嘴裡還說著什麼,“老頭子,你先喝點紅棗湯……”
阿朱忙閃身進了廚房,掀開鍋蓋,見蒸籠裡是滿滿一屜棗泥糕,旁邊的小鍋裡是熱騰騰的一鍋紅棗湯。
顧不上其他,先從水缸裡舀了一瓢水解渴,又拈了一塊棗泥糕填肚子。
怕被人發現,也不敢多吃。這棗泥糕算不上多好吃,可剛出鍋的,暄軟香甜,尤其阿朱腹內空空,便覺得是無比美味,忍不住又拿了一小塊棗泥糕,準備路上吃。
阿朱吃了東西,就要離開,也不敢走正門,準備翻牆而出,卻忽聽見一聲,“賊人休逃!”緊接著便覺自己被鋪天蓋地的威勢籠罩,逃無可逃,結結實實捱了一掌,自牆上重重跌到地上,五臟六腑無一處不痛。昏迷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就是,“不對!你是誰!”
我是誰?我是阿朱,我是段阿朱。難道我竟要命喪於此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