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項青雲猛地一愣，黝黑的臉龐滿是詫異。
“額，大人，想要借多少？”
他並未詢問對方為何要借錢，想必是遇到了難處。
姬雲沉默了一下，看向對方又問道。
“你有多少？”
“......”
看來難處不小。
姬雲縱然上任的時間尚短，但卻讓項青雲頗為佩服。
如今對方開口，他斟酌片刻之後，方才繼續道。
“屬下在任時日不長，三年下來只有二十兩的存蓄。”
“二十兩嗎？那夠了。”
姬雲原本只是想借個幾兩應應急，等到俸祿下來，便還給對方。
但自已如今乃是武者之軀，尤其是有了妖鼎之相後，更需要吃食進補。
尋常的粗糧精華蘊含自然不多，考慮到此地情況，也得需要肉食提升才行。
二十兩，這下倒是能夠讓自已支撐到俸祿了。
作為一名衙門差役三年擁有二十兩存款倒也不算稀奇。
按照項青雲的官職，尋常一兩銀子一月，去除耗用，三年下來，這些積累倒也說明對方並未參與縣丞那些勾當。
“大人需要，我這就回老家去取，約莫來回兩個時辰不到，便可返回。”
項青雲躬身一拜說明情況。
“老家？”
姬雲看著他，眉宇間露出一抹思索。
“清河村？”
“正是。”
項青雲點頭，那二十兩大哥說是要給他存起來娶媳婦，便被放在嫂嫂那裡了。
如今姬雲所需，自然需要回去去取。
“那，我隨你一同前去吧！”
姬雲只想著自已向人家借錢，還讓人家自已去取，是不是不太好？
“這，大人請。”
項青雲本想不用，但想起先前大哥的話語，便又應下，起身在前面帶路。
時間不急，兩人便坐著牛車出了縣衙。
永安縣被妖禍危害多年，除了那位縣丞大人出入能坐的起轎子之外，尋常差役連牛車都供不上。
老黃牛拉著車子，慢悠悠在小路上前行，姬雲眸光掃過遠處，一片片連綿的田地裡看到的村民比往日又多了不少。
有村民聞聲抬頭，望見姬雲身上那與普通差役完全不同的斬妖司服飾，頓時明白了對方的身份。
與往日的麻木畏懼不同，東山西塘先後有妖魔被剷除的訊息已然在整個永安縣傳播開來。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這位被派遣此地的斬妖使。
越來越多的村民抬頭，朝著這位坐在牛車上的年輕身影看去。
他們停下手中的活計，扯動著嘴角，努力片刻之後，方才露出一個被遺忘不知道多少時候的笑容。
難看，但卻充滿真誠。
姬雲坐在上面，眸光從這些村民臉龐上掃過，最終也只是微微頷首，算是回應。
就這樣悠然晃悠了一個多時辰，姬雲便看到前方起伏的梯田旁多了一座並不算龐大的村落。
一條小河在村前流淌而過，三兩株稀疏的古木站在村口，像是看守的門神。
在村子外側，姬雲看到不少砍伐痕跡的樹墩，略一思索後便微微恍然。
越是開闊的視野，越能夠降低妖魔藏匿的可能，同樣也越發安全。
村外開闊，進入村裡，自然是越靠近裡面，越安全。
姬雲跟著項青雲一同進入清河村的深處，擁有一位差役的弟弟，其位置的挑選上自然多了一重便利。
除此之外，倒是與其他村民並無二致。
簡陋的茅草屋外，隔著籬笆都能夠看到一道穿著粗布裙子的孩童在院子裡玩耍。
隨著項青雲推開院門，小女孩便轉過頭，露出一張髒兮兮的普通臉龐。
“哥，嫂，我回來了。”
項青雲呼喊著，很快從屋內走出兩道身影，男子比項青雲略矮，面板同樣黝黑。
緊隨其後的婦人模樣尋常，但眉宇間透著有一股樸實。
“青雲，你怎麼回來......”
大哥看到項青雲下意識開口詢問，可剛說了一半，便看到跟在項青雲身後的姬雲顯露出來。
那一身特殊的斬妖服讓其到嘴的話語硬是嚥了回去，頗為慌亂地抓了抓褂子。
“你這小子，帶大人回來，也不提前說一聲。”
身後的嫂子看到姬雲更是眼中掠過慌亂，一時間愣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哥，不必擔憂，這是我家姜大人，大人是過來......看看。”
項青雲愣了一下，回頭看了姬雲一眼，方才吐出一個理由。
倒是姬雲聽了之後隨意拍了項青雲一巴掌。
“借錢就借錢，給我瞎編什麼理由。”
姬雲對項青雲的哥哥嫂嫂點了點頭，坦白地道。
“在下姜雲，來永安縣時出了點問題，需要些銀錢週轉，便來叨擾了。”
“額，不，不叨擾，大人快請進。”
哥哥聞言連忙擺手，側身讓姬雲進屋，又連忙給自已老婆使眼色。
“還愣著幹嘛，快給大人泡茶。”
姬雲走入屋內，環顧周圍，發現三間茅屋內，掛滿各式漁具。
“我大哥自小便是漁民，在河旁長大的。”
項青雲解釋道，“只不過因前日那豬妖的事情，最近幾日都沒讓哥哥出船。”
二者閒聊幾句，姬雲一偏頭便看到那叫萍兒的小女孩正怯生生地蹲在門口看著自已。
“來！”
姬雲對她招了招手，小女孩不敢，直到項青雲這個叔叔招呼，這才肯走到姬雲跟前。
姬雲似有準備，從懷裡掏出一個紙包，開啟一看是兩個糖人。
其中一個糖人的手臂因為擠壓壞掉了。
但並不妨礙小丫頭看著雙眼放光。
見此，項青雲這才明白過來，為何出城之前姬雲故意停了一下，原來是給丫頭買這個。
等到小丫頭拿著糖人歡天喜地地離開之後，項青雲也從嫂嫂手中接過錢袋子。
“姜大人，屬下的存蓄都在這了。”
他將錢袋子遞給姬雲，姬雲伸手接過，開啟口袋在其中檢視起來。
片刻之後，他微微皺眉。
“怎麼是二十四兩？”
一旁等候的大哥連忙解釋，“二十兩是青雲自已的，剩下的四兩，是草民這兩年打漁積攢下來的，如今大人有用，便一併拿去，只是不要嫌棄太少才是。”
“四兩銀子。”
姬雲微微沉默，從言談之中，他知曉這位項青雲的大哥項青山，平日裡最能吃苦。
可哪怕再苦，也不曾動用項青雲半分錢財。
對於一個漁民來說，四兩銀子的積蓄，的確是要花費數年時光才能夠積攢的全部。
便是傾盡所有，也不為過。
“這......不必了吧！”
姬雲脖頸有些僵硬，面對這種局面，哪怕前身給予的諸多皇家記憶也無法讓他明白該如何去做。
可話一出口，豈料項青山卻攜著妻子一同跪倒在地。
“大人拿著吧，我們一家三口，若非大人幫忙，豈能有命活著？
這點銀兩無法償還大人之恩情，若大人不收，我等該有何面目活下去？”
看著將話題上升到生死境地之上的兩人，姬雲伸手將兩人扶起。
“項大哥不必如此，姜某收下便是。”
一聽收下，夫妻二人這才露出笑容，可緊接著姬雲卻補充道。
“不過先說好，這些銀子乃是姜某借的，待到俸祿發放，定然是要歸還的。
項大哥若是同意，姜某便收下，若是不同意，這銀子說什麼也不會收的。”
“同意同意，姜大人您快收下。”
生怕姬雲不願，項青山連忙點頭，直到他將銀子放入懷裡這才罷休。
待了片刻，姬雲便謝絕了對方留下吃飯的好意，不是嫌棄。
而是將所有積蓄交給他的一家，姬雲不願再給其多增半分負擔。
約定了等自已歸還之日，宴請一家，姬雲便起身離開，準備和項青雲一同迴轉永安縣。
可剛剛踏出房門，姬雲就被攔住去路。
面前，豎著羊角辮的萍兒有些懵懂地望著姬雲，嘴角還沾著糖人剩下的糖渣。
“你只要銀子嗎？”
她有些怯怯地問道。
姬雲啞然，在孩子眼裡，自已不知不覺已經成了貪官汙吏了嗎？
身後的項青山面色大變，正要開口呵斥，卻被姬雲抬手阻止。
他來到萍兒跟前，蹲下來伸手捏掉對方嘴角的糖渣放進嘴裡，露出一個尷尬的微笑。
“不是要銀子，是借，借你懂嗎？”
萍兒搖了搖頭，把揹著的小手拿過來，姬雲下意識看去，卻看到手裡正捏著一團由枯草編織的小人。
萍兒將小人遞到姬雲面前,弱弱地道。
“這是我最珍貴的東西，也借給你吧！”
“爹爹說，你救了我們一家，是恩人，應該借。”
身後的項青山此刻恨不得衝上去捂住娃兒的嘴，生怕對方說錯了什麼，衝撞了大人。
但姬雲卻只是笑了笑，轉頭起身從院落內扯下一把雜草，片刻功夫，便編織出一個更加精美的草人。
“喏，這個先放在你這，算是我借你小人的憑證，可以嗎？”
萍兒早已被姬雲精湛的手藝所吸引，幾乎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如此，姬雲將那枯草小人貼身收好，這才捏了捏對方肉嘟嘟的小臉，轉頭離開。
哞！
低沉的牛吟聲響起，姬雲的身影也漸行漸遠。
有了這些銀子，姬雲倒是不用擔心接下來吃食問題。
等他回去，便將這些交給寧兒，讓她負責今後的伙食。
然而當他剛剛推開斬妖使府邸的大門之際，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卻讓姬雲面色微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