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二姨送了午飯來。

她說“扎西的傷沒好,今天就來家裡住吧,老頭子能給你做飯,沒事時倆人可以下棋解悶,這樣小雪也能安心養病。你倆看行不行。”

“行”盛雪搶先說話,可扎西投過來的目光告訴她,先開口也沒用。

二姨有點惱火,忍了忍沒有當場發作。

出門時,找個由頭,把扎西叫了出去。

若是自家外甥女,怎麼說都沒事,但扎西畢竟是外人,還得委婉些。

可說了半天沒用,看著頭腦簡單的人,油鹽不進,氣的二姨也不顧得什麼策略了。

“你這孩子,咋這麼軸呢?你在這兒能幹啥,身上還有傷呢!她那小心眼,怕你這怕你那的,擱哪都不放心,要不是病了,能捨得把你交出來?”

二姨坐在水泥臺上,憂心重重“你看小雪那腳,是不是跟平時不一樣?我為啥讓你來買雙拖靯?她那腳是腫的,心臟不好拐帶的。這個病不是突然發的,得十天半個月才能到這個程度,她難受了也不說,一點點拖成這樣。”

“這個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初期治療很關鍵。不能生氣、勞累、激動、更不能感染,需要精心的靜養。”

扎西捧著拖鞋,突然覺得這塑膠做的東西如此沉重。若是能回山上家裡多好,再不濟南峰寨也行呀!扎西是真不想讓阿姐在這邊了,從他們回來,阿姐就沒過上幾天安生日子。

他挨著二姨坐下來,低著頭,垂著眼。

“你知道我大姐是咋沒的嗎?”二姨長嘆口氣“小雪才多大歲數?”

扎西呼吸一滯。

“我姐就這麼一個女兒,從小嬌養著,長大結了婚,溫渡那個人,對她也不錯,家裡什麼都不缺,也沒受過苦。”

見扎西神情微動,有些不自在。二姨拍了拍他的手。

“我說這些不是扎你的心,她既選了你,就是她自個最中意的。這孩子從小沒受過苦,可現在夾在他們中間,太搓磨人了。你說是不是?”

扎西點點頭。

“打從你們回來,事就沒斷過,過日子講究和順,這像心電圖似的誰受得了。這回你聽二姨的,上二姨家住,你有人管了,她才能安心養病,你要是想她,一兩天就來看看。不能老這麼纏著守著,夫妻講得是長遠,這樣不好,二姨是過來人,你聽勸。”

扎西坐在那,沉著臉,兩手緊握著那雙拖鞋。

二姨一看,又加把火。

“你是男人,得知道疼媳婦,不知你們那邊怎麼樣,東北的爺們都很疼老婆。”

老半天,好像做了最大讓步似的,扎西抬起頭,用他帶了點東北口音的雲南口音道“那我就住一晚,明天再上你家。我昨天就沒見著她。”

二姨嘆口氣,真是不省心呀!

都說小孩兒才戀愛沒長腦子,這兩個人,老大不小的咋也這樣呢?

到了晚上,天氣涼快了些,扎西帶盛雪下樓散步。親手給她穿上那雙天青色的拖鞋,盛雪的腳很好看,白嫩、勻稱,藏在鞋裡可惜了,手至腳面上輕輕撫過。

這樣醜的鞋配不上阿姐。

盛雪趕忙蜷起腳“沒事,從早躺到晚,控的。明天就好了。”

扎西抿抿唇,起身拉阿姐的手。

城市裡似乎沒有夜晚,尤其今天有月亮。

這讓扎西想起了家鄉,就如東北三點亮天一樣,在麗江,只要有月亮的夜晚,天似乎都不黑。

“想家了嗎?”

“沒有。”扎西收回目光,轉而看向盛雪。月光下阿姐像蒙了層柔紗,更顯眉目溫婉。只隔一晚沒見,卻像過了好久,久的想好好看看。

一下午扎西都這樣,若有所思,盛雪知道一定是二姨說了什麼。

“扎西,別這樣,困難只是暫時的,我會好,你也會好,我們都會很健康,等所有事處理好了,我們就回去……”

“阿姐……”扎西接過話頭“我明天去二姨家住,你好好養病。”

他那樣說,卻像是很捨不得,把頭埋得很低,連聲音都含含糊糊。

盛雪心上略安,溫晏打了兩天針已經好轉,扎西要肯去二姨家,那她就無後顧之憂了。

想想這小模樣,可憐巴巴的,盛雪去摸那隻受傷的手臂。

“還生氣嗎?”

“不生氣。”扎西抓過盛雪的手。

“別生氣了,今早吃飯了嗎?”

扎西搖搖頭,不但沒吃,昨晚也沒吃,連覺也沒好好睡,他折磨自已就是為讓阿姐心疼,她心疼,才會留在他身邊,只是沒想到她如今病的這樣嚴重。

“阿姐我錯了,以後再不讓你為難了。”

“是阿姐不好,總讓你經歷這樣的事兒。”

“阿姐……”

“嗯”

“阿姐……”

盛雪覺出扎西的異樣,可扎西似乎不想讓她看到,轉身埋在她肩上。肌膚相貼,喉頭滾動,能感到他在努力壓下的哽咽。

“你看你,別不高興,想我了,你就來看看,我們還可以影片,距離產生美,說不定分開幾天,你會覺得阿姐更好了。你別這樣,你這樣阿姐心裡難受。”

扎西扭過身,從埋的姿式改成倚,大腦袋枕著盛雪。

“阿姐,我是不是太粘人了,讓你很累?”

“沒有。”

“可我就是想你,你以後不能不接電話,不回資訊,你真狠心。”

他說的悽慘,像個十幾歲的孩子。扎西就是這樣,他有二十九歲的身體,二十九歲的心智,可也許他們相識時扎西還處在十幾歲的心智,所以在盛雪面前,他很容易變回十九歲的少年,知慕少艾難免孩子氣。

在別人眼裡或許不和諧,可這是他們的世界。

“不是有意的,早上去戴動態心電監護,手機放在屋裡,等我回來,你已經給棲悅打了電話。”

扎西不愛聽這些,總之讓他難受了。頭挨著頭,他要補償回來,一下下親著盛雪,脖頸、臉頰、嘴唇……

夜深了,他們往回走,

“阿姐,扎西好想揹你。”

“以後,等你好了,天天背。”

也許想著要好幾天不見,那晚扎西沒有睡在陪護床上,阿姐拍拍床,他連猶豫一下都沒有。

兩人和衣躺在一起,又是不分離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