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甘棠之死

“還真讓我的寶說對了，都是些牆頭草，一看我有傾頹之勢立馬調轉陣營，當真是隨風倒舵。”

權力之爭向來如此，可週太傅知道歸知道，到底是生氣了。

為他的桃子罐頭不值。

周柒柒則對自已榮獲“我的寶”稱呼有些受寵若驚，畢竟這個老爹從過去的不待見她到如今稱她為寶，實在變化太大。

“父親不必如此生氣，想來你看清了見風使舵的人，也能瞧出一些有風骨的人不是？”

說到這個周太傅又哈哈大笑起來，確實相中幾個不錯的後生。雖沒有為他說話的人，卻有不落井下石，甚至寵辱不驚的同僚，也是不錯的了。

周柒柒聊了幾句便準備離開了，剛出院子周太傅又追了出來。

“可是出了什麼事？”周太傅不復剛才的情緒激昂，一臉凝重的看著周柒柒，“你如此大張旗鼓的做這麼多事，想來是有內情的。”

連日來的堅強在這一刻好似出現了裂痕，周柒柒眼眶微紅，幾滴眼淚奪眶而出。

“父親，甘棠死了。”

周太傅一愣，甘棠？唐宋身邊的小廝？這人不是在石莫縣養傷嗎？

“上個月末，曹伯在莊子的馬場發現了甘棠。他被人砍斷了一隻手……眼睛也少了一隻，渾身，青紫……全是傷。”

周柒柒聲音逐漸哽咽，“他拖著那一身的傷，直到……直到進了莊子才嚥氣……只為了帶回錢水縣的訊息。”

甘棠身上的衣服都殘破不堪了，卻將胸前的一封血書保護的極好。

“錢水縣的縣令罔顧百姓生死，糧倉無糧藥鋪無藥，任由瘟疫橫行，還讓吃不飽生著病的百姓連夜挖礦。”

周柒柒將血書上的字謄抄在一張紙上，她從袖子裡掏出遞給周太傅。

“屍橫遍野，大街小巷滿是病亡者的身軀，宛如人間煉獄。家家有悲聲，病者奄奄一息，無人照料。整個縣仿若被死神籠罩，十室九空，倖存者在瘟疫的陰影下惶惶不可終日。”

周太傅握著那張紙的手都抖了起來，他派人連夜前往錢水縣查探，一直沒有收到回信，雖也懷疑過情況不對，卻是沒想過當地竟是這樣的慘狀。

“父親，錢水縣已然是保不住了。若是陛下再不支稜起來，會有更多的縣像錢水縣一樣消失。到那個時候……大元危矣。”

周太傅抖著手將那張紙摺好放進袖子中，踉蹌著出了府。

而周柒柒也將臉上的眼淚拭去，對同樣滿臉淚痕的翠微道，“把眼淚擦了，莫叫旁的人生疑。”

主僕二人收拾好神色，又是一副鎮定自若的神情出現在旁人眼中。

九月末時，曹伯派人給周柒柒遞過訊息，讓她儘快去一趟莊子。

周柒柒帶著扶搖幾人到時，才知曉是甘棠出現在了馬場。只是被曹伯發現時人已沒了氣，渾身蜷縮著護著胸口。

周柒柒見到甘棠的屍身時曹伯已讓人盡力給他清理過了，可那一身的慘狀還是深深刺激了她。而那封血書，就像是在周柒柒面前摞起了無數具如甘棠一般慘不忍睹的屍身。

她無心朝局爭鬥，可在那一刻深深地憎恨著王氏一族。

明年，會有另一個錢水縣像這樣消失嗎？會有無數的百姓像錢水縣的百姓一樣含恨而死嗎？

人命於他們，怎麼就這麼微不足道呢？

她不知道錢水縣的百姓死前是否求助過，絕望過，恨過。但是看到甘棠的屍身，她是真的恨！那個曾經在她面前悄悄藏骰子的甘棠，也不過是個少年，竟被人追殺凌虐至此！

所以，原本只想做尋珍幕後老闆的她，生了以身為餌的想法。她要讓王氏注意到她，然後一步步在她的誘導下犯錯，再犯錯，最終給她反殺的機會，為表哥，為甘棠報仇。

翠微曾勸過她，一個閨閣女子如何與皇親國戚鬥爭，何況還是為了一個奴婢。

周柒柒不知道該如何給她解釋眾生平等，只能長嘆一聲，“翠微，我很笨，想不通這些大道理。我只知道甘棠臨死前，一定很疼。”

她怕疼，寧願死也不想疼。可甘棠為了將那封血書送回都城，也不知疼了多久。

她想，甘棠心中是有大義的，縱是知道錢水縣的百姓已無可救，也想讓他們的冤屈被這個世界知道。

那她，自然也不願再退縮。

晌午時分扶搖回來了。

“表哥可曾說什麼了？”周柒柒喝著水，整個人的氣息沉沉的。

“表公子……讓姑娘得空了尋個人去石莫縣接甘棠。”

扶搖回答的小心翼翼，這些日子姑娘看似無事，但她們都知道甘棠的死讓姑娘受到不小的打擊。

“你如何回的？”周柒柒雙眼無神的望著前方，整個人好似沒有了精氣神。

扶搖抿了抿嘴，覺得嗓子很乾，“奴婢答應了表公子，過些日子派人去找。”

周柒柒“嗯”了一聲。

“你守好尋珍，凡是去偷盜之人，若是有用便留著，無用的直接扭送官府……若是王家有人去了，直接拒絕，一樣東西都不賣。”

“是。”

扶搖去守鋪子，院中站崗的人便成了雲夢。

所以朱雀和趙翼出現的時候，雲夢差點將自已手中的小炸彈扔了過去，待看清來人才險險收回手。

趙翼沉著臉進了屋，看見周柒柒坐在書桌前發呆，到底沒忍住問了她。

“錢水縣的事，你為何不告訴我？”

她九月末便知曉，這之後他們見過幾次，她竟一次也沒說。

周柒柒回了神，轉頭看向他，“你把面具摘了吧。”

趙翼一愣，可隱約感覺出如今周柒柒的狀態是不對的。他還未動手解面具，周柒柒已經俯身跪了下去。

磕頭。

然後抬頭仰視著他。

“錢水縣瘟疫橫行，按照最有效的處理方式，無人能再踏出那片土地。所以我說與不說，都沒人能活著出來了。”

趙翼沉默，她說的對。

“而我不說，是想看看陛下何時能得到訊息。如今已過半月，想不到陛下依舊是從我這裡得到的訊息。”

“陛下，你這皇帝當的，比作者的文筆還稚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