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人似乎受了打擊,後面好些日子都沒有再來看她。
每天只一個叫“六兒”的小姑娘守在床前,小心翼翼的叫她姑娘,簡直有求必應。
每隔一日齊嘉銘會來一次,給她把脈,檢查她的恢復情況,只是每次給六兒拿藥的時候,都會紅臉。
田柒柒忍不住八卦,“你倆有事?”
六兒不明所以,直到看見她揶揄的目光才知道她說的有事絕非好事。
“姑娘可莫要胡猜,齊小公子乃是君子,奴婢萬不敢起這樣的心思。”
田柒柒好奇,“那他每次給你拿藥臉紅什麼?”
六兒欲言又止,又不敢說出實情,只將藥仔仔細細的給她敷在胸口的傷口處。
田柒柒略微抬頭看向自已的胸口處一個小圓孔似的傷口,驚奇著,“我這傷口是怎麼弄出來的,傷口這麼平整。”
六兒看她一眼,再次欲言又止。
田柒柒福至心靈,“齊嘉銘弄的?”
六兒看她猜出來了,也不瞞著了,低著頭跟她說悄悄話,“姑娘那時被救上來後,嘴唇發紫,似乎喘不上氣。那齊小公子用藥粉灑在你身上,再用一根空心的棍子插入你胸口,你才喘過氣來。”
“夫人怕這事傳出去對姑娘聲譽不好,讓我們都閉嘴不許提起呢。”
看來是下了封口令啊。
田柒柒覺得好笑,“那你還說給我聽?不怕我一會爬起來上吊啊?”
六兒嚇的撲通跪下,“姑娘,您可別嚇我。”
田柒柒瞧她的樣子,也知道自已玩笑太過了,趕緊收斂了神色。
“我逗你呢,起來吧。”
六兒不敢再說話,只小心翼翼的敷好藥,給她繫上衣帶,這才去門外叫齊嘉銘。
齊嘉銘進來時臉還紅撲撲的,到底還是年齡小了,似乎也無法完全將自已看做醫學標本。
“齊小公子,你貴庚啊?”田柒柒忍不住問他。
“在下……在下今年十二。”
才十二?就敢給她開胸,想來也算是個醫學天才了。
“十二歲就有這般醫學造詣,齊小公子前途不可限量。”
“姑娘謬讚了。”
齊嘉銘聽了六兒描述的傷口情況,點頭說恢復的尚可。
正準備起身告辭,田柒柒又叫住了他,“齊小公子,醫者應當以病患為先,無關男女。畢竟生死事大,無常迅速。”
齊嘉銘細細咀嚼一番,朝田柒柒作了一揖。
“姑娘高義。”
此後齊嘉銘過來問診就輕鬆許多,還會與田柒柒閒談幾句,兩人之間逐漸關係親厚。
來過幾次後,齊嘉銘終於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你當真不是周柒柒?”
田柒柒聽到他的問話生了警惕心,拐著彎問他,“你真的是齊嘉銘?”
齊嘉銘一愣,對於她的反問有些詫異。
“我自然是。”
“如何證明你就是齊嘉銘?”
這下齊嘉銘徹底懵了,語氣都沒有那麼肯定了。
“我身邊所有人都能證明……吧?”
田柒柒半靠在床頭,搖搖頭。
“不,別人知道你是齊嘉銘,是因為你告訴他們或者想辦法讓他們知道的你是齊嘉銘。那你要如何自已證明自已就是齊嘉銘,而不是李四,張三呢?”
齊嘉銘懵了,他不是張三李四,可他似乎也不知道如何證明自已就不是張三李四。
田柒柒看著他陷入邏輯謬論的怪圈,認命的發現一個事實:他是真的懵,不是演戲。
“那我到底是誰?”齊嘉銘被田柒柒繞暈了,發出來自靈魂的追問。
田柒柒繼續忽悠,“你是齊嘉銘,你也可以不是齊嘉銘。至於你想成為齊嘉銘還是李嘉銘,由你自已決定。”
齊嘉銘冥思苦想,他怎麼能是李嘉銘呢?如果他成了李嘉銘,那誰又是齊嘉銘?
離開周府的齊嘉銘跌跌撞撞,失魂落魄,嚇得門房急匆匆跑去夫人的院子稟報。
周夫人到底擔心田柒柒,一路疾行至她的青黛院,便聽到裡面六兒的聲音。
“齊小公子就是齊小公子,他為什麼要證明自已是自已呢?”
田柒柒笑了,“你倒是看的通透。可惜當局者迷,他怕是要琢磨上幾天。”
周夫人聽著田柒柒的笑語,心底的擔心到底是消弭了些,她躊躇了一陣,還是轉身回了自已的院子。
她到底還是介懷田柒柒說她的娘已經死了這事,無論怎麼想,都覺得難過。
田柒柒和六兒聽到屋外的動靜,紛紛往窗外瞧。
到底是六兒站著看得遠,“是夫人來了……奇怪,怎麼又走了呢?”
田柒柒倒是理解。
當初她口不擇言,直接說自已的娘死了,這話對周夫人而言都是打擊。
如果她說的是真的,那麼周夫人的女兒就丟了。如果她說的是假的,那她的話無疑是在詛咒周夫人。無論怎麼想,周夫人怕是都難以接受。
田柒柒有些後怕,擔心自已在當下環境中口無遮攔,那就是古裝劇裡活不過一集的小可憐了。她又有些無奈,自已現下這處境到底是什麼情況啊?
她是應該陪著這些人演周柒柒,還是應該努力逃出這裡去報警?
帶著這份焦慮,田柒柒終於熬到了可以下床。
她走向屋內的銅鏡,發現自已的臉早已不再是曾經的模樣。
這就是豆蔻年華的明媚少女之姿。臻首娥眉,明眸善睞,似遠山芙蓉。
她讓六兒扶著自已在屋內四處走動,盆景處,妝奩處,躺椅處,每一個暗淡的陰影角落她都看了,沒有隱形攝像頭,沒有電線,也沒有監控。
目之所及處,就真的只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古風院落,沒有一處現代化產品的穿幫鏡頭。
累了。
六兒將搖椅放在院子裡,方便田柒柒躺在院子裡曬太陽。
田柒柒搖著團扇,在搖椅中輕晃,思索著自已的處境。
她認命了,既然無法擺脫當下的處境,那就不要再內捲了,躺平享受做周柒柒吧。
畢竟,那個已經無父無母的田柒柒,得了腦瘤,日日受著頭痛折磨,還有什麼值得自已一再留戀的呢?
權當往後的人生,是從周柒柒的手裡偷來的吧。
可田柒柒的心中到底是還有一絲不甘心,她手指著頭頂青天,把不敢對別人說的話悄悄說與老天。
“賊老天,莫不是你搞的鬼?”
頓時,平地驚起一聲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