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賓利車廂內暖風陣陣,空調扇葉發出細微的聲響。

光線自明入暗,今天這個格外的陰天,大雪飛舞,冷風襲人,盛庭卻只穿了一身剪裁流暢的西服,擦得鋥亮的皮鞋在微暗的光線下閃著光。

他坐姿慵懶優雅,膝蓋上的資料已經被放到了身旁,深邃俊美的面上表情淡淡,看不出在想什麼。

車廂內的安靜已經持續了一會兒。

林嶼老老實實貼著車門坐,余光中的男人一如既往的冷淡雍容,他偷偷看了幾眼,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莫名就有點不自在。

說話不自在,不說話更不自在。

好像從盛庭出現始,他的心跳便沒有平靜過,惱人的砰砰聲擾的他心煩意亂,連帶著更不想和造成這種情況發生的男人說話了。

一旁的男人若有所感,散漫的從鼻腔內嗤笑一聲,聲音低沉,漫不經心的睨過來一眼:“怎麼,不認識了?”

他聲音裡含著淡淡的笑,林嶼心裡的不自在莫名又成了一股難言的癢意。

撓的他渾身難受。

他眨眨眼,壓下這股莫名的感受,正恍惚著,無意間又看到了男人手邊紅彤彤的大紅包。

……紅包啊。

盛庭真的回來給他壓歲錢了。

他孤家寡人一個,也就盛庭這個外姓假舅舅還記得他了。

也不知道這紅包夠不夠抵盛庭借他的人手費……

——等等!

林嶼登時一個激靈,猛地想起來自己好像、似乎、可能還欠著盛庭三萬塊……

——臥槽就他媽離譜啊!

債主回來了他居然還擱這懈怠?

“怎麼會啊,舅舅!”他光速恢復了全部的精氣神,整個人精神煥發,面上掛著乖巧喜氣的笑容,那股莫名的癢意也在此時消散的無影無蹤。

“我可真的想死你了啊!你不在的日子裡,我一個人真的很孤獨嗚嗚嗚。”

盛庭斂眉看去。

一直存在於想象中的小紅狐狸此時有了具象化。

瑞鳳眼狹長清澈,雪白的面上染著淡淡的緋紅,眯著眼賣乖的看著他,怎麼看怎麼聽話乖巧,一點也看不出是那個囂張張狂到敢一個人對上八個家族的臭小子。

……真是個的慣會賣乖討巧的小狐狸。

他淡淡的想。

不然也不會讓他拋下手中的活,連夜趕回來,就為了不讓這小紅毛狐狸自己過年。

“有多想?”他問。

小狐狸好像就等著他這句話呢,眼也不眨熟練的賣起乖:“那是相當的想啊!”

“舅舅,這些天來我每天吃不飽、穿不暖,幹啥啥不得勁,就覺得心裡空空的,好像破了個大口還漏著風,今天一看舅舅你,我的天,我的心一下子就暖和起來了,舅舅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盛庭搖頭哂笑,漆黑的鳳眸裡也多了些清晰地笑意。

小狐狸不依不撓:“舅舅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盛庭支著額,笑的胸膛微微起伏,難得放下了一身的氣勢,只溫和又無奈的望著他:“嗯?為什麼?”

“因為你一出現,我的心就滿了啊。”

車廂內陡然陷入了一片莫名的沉默。

支額淺笑的男人眼神驀然深了深,看著視線裡毫不自知說了什麼話的小狐狸,頓了一會兒,淡淡的移開了視線。

林嶼猶在洋洋得意,覺得自己這波甜言蜜語妥妥的滿分。

我怎麼就這麼有才呢?

這不比林進那些酸了吧唧的青春傷痛文學有內涵多了。

他無不唏噓的想著。

半晌,車廂內的寂靜仍在繼續。

林嶼:“……”

有點不對勁哈。

他一臉茫然的抬起頭,偷偷覷了眼坐在身邊的男人。

男人不知何時坐正了身體,眼睛直視前方,修長的手指漫不經心的撥弄著手邊的一沓資料,氣場冷淡且矜貴,竟是完全不為他的甜言蜜語所動。

林嶼:“……”

可惡,不解風情的男人!

他咬咬牙,面上卻甜絲絲的湊上前去,扒著盛庭胳膊賣乖:“舅舅,你不感動嗎?”

盛庭睨了他一眼,任由他拽著自己的袖子,聲音裡是倦怠的輕笑:“裝模作樣。”

居然嘲諷他的文采!

林嶼怒了。

林嶼忍了。

林嶼受傷道:“……我說的全是發自內心的真心話,舅舅你誤會我了。”

盛庭面色軟了下來,有些無可奈何地掀了掀唇:“不許作妖。錢夠不夠花?”

談到錢那他可就來勁了奧!

林嶼頓時嘆了口氣,強作堅強的含淚道:“夠花的,舅舅,別擔心我。”

盛庭挑眉:“那還錢吧。”

林嶼悲痛:“還是有點不夠的,您不知道,這一個月來我每天早上都只敢吃蛋炒飯。”

“加蟹黃加蝦仁的蛋炒飯?”

“……這是為了營養均衡!”

盛庭笑了一聲,眼看林嶼有惱羞成怒的架勢,及時拿出手邊的紅包,無師自通的給炸毛的小狐狸順毛。

“新年快樂,”他溫和道:“小嶼。”

紅包突兀的出現在視線中心。

很多年了,他又收到了這個寓意著祝福的小紙包。

林嶼扒著盛庭的胳膊,愣了愣,忽然又感覺到了先前那股讓他心裡癢癢的不自在。

他莫名的呆在了原地,歪著頭看著眼前的紅包,靜了足足有十幾秒才後知後覺的回過神,接著笑眯眯的接過了紅包,甜滋滋的感謝,好像剛才的失神只是錯覺。

“嗚嗚嗚,謝謝舅舅,愛您,感恩。”

盛庭輕笑著“嗯”了一聲,看著旁邊一點也不忌諱的開啟紅包的小狐狸。

紅包癟癟的,開啟之前林嶼自我感動的不行,覺得盛庭太夠意思了,包啥支票啊。

開啟之後,林嶼茫然的抽出了一張燙金邀請函。

他求助性的抬起頭,看見了盛庭深沉平靜的黑眸,那雙眼睛深處是他看不懂的複雜與冷靜,男人長指漫不經心的叩擊著腿面,淡淡道:“開啟看看。”

林嶼吞了口口水,開啟了邀請函。

——尊敬的盛庭先生:

今日午時十點,我攜妻兒將於秦氏酒店設宴慶祝新年,若您有時間,可否蒞臨參加?

宴請人:秦修遠&盛媛

林嶼看著手上的邀請函,頭皮登時炸開,一瞬間有一種全然被看透的心慌意亂,慌得差點把邀請函扔出去:“……舅、舅舅?”

“嗯,”盛庭平靜的看著他,低低問:“一直查他們的資訊,是想做什麼。”

林嶼呼吸有些急促:“我……我就是不想讓他們過個好年。”

“真的嗎?”盛庭問。

林嶼抿抿唇,一狠心說出了實話:“還有點別的,他們之前圍剿我——”

“小嶼,”盛庭安靜的打斷了他的話,“我知道。”

林嶼罕見的有些茫然,捏著邀請函的手指緊的泛白,“……你知道?知道還……?”

“小嶼,”盛庭似乎笑了笑,聲音從鼻腔中低低的發出,有些無奈的縱容:“想做什麼就去做吧。”

“——舅舅回來,就是給你撐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