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神情有些陰鬱,氣壓很低。

卡宴車上的人不是今天的主角,今天的主角在一輛加長林肯上。

林肯倨傲的關閉了燈光,彷彿不屑於用這種手段折磨他。

駕駛座的是秦晁,後車窗緩緩下移,露出了楚母瘋子似得面孔和蒼白的面色,她的身邊坐著貴婦秦母,秦母高傲的仰著頭,像看螻蟻一般看了眼林嶼,蔑視道:

“抓到了,一隻灰毛老鼠。”

秦晁從始至終只冷靜的目視著前方,好像被團團圍住的這個人與他毫無聯絡。

林嶼沉住氣,安靜的等待這些人接下來的安排。

見林嶼已經被包圍起來依舊不顯懼色,塗家車內的管家彬彬有禮的笑了笑,眼中卻毫無一絲笑意,對著對講機道:

“秦夫人,楚夫人,林夫人,我們家夫人和我交代過這次的任務,帶回杜玉,若是方便,我們便先行一步了。”

楚母登時對著對講機嘶啞瘋狂地尖叫:“今天帶走杜玉的必須是我!誰都別想帶走他!”

塗管家皺了皺眉,看了眼旁邊高家的車,車上的高家大公子冷冰冰的注視著車群中心的杜玉,完全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他擺擺手,身後的保鏢們壓著一個女人走向前。

林嶼在看到這個女人時,面色終於發生了變化,“程律師!”

程茹披頭散髮的被人高馬大的保鏢推到林嶼幾米遠處,她身上沒有任何傷口,只是精神看起來很差,疲憊的面色揭示著這些天她的壓力有多麼大。

她蒼白的吐出一口氣:“小玉,我沒有告訴他們你的住址……”

林嶼迅速上前跑到她身邊,緊張的檢查著她的胳膊和手,見她確實沒有受傷才終於放下了懸在嗓子眼的心。

青年有些急促的喘息著,瑞鳳眼眼尾有些許水光,他閉了閉眼:“程律師,沒事,你沒事就好。”

“我是沒事了,”程茹苦笑,“……你怎麼辦?”

任誰都能看得出來林嶼此時是插翅難飛的鳥,被徹底的囚禁在了這隻有幾米長的空白地面上。

楚母死死地盯著他,已經開始了不管不顧的咒罵和怨毒的髒話:“杜玉,我要你付出代價,我要活撕了你!我要讓你這輩子不得好死!我要你一輩子抬不起頭——”

程茹面色越發的蒼白,在女人尖利幽怨的怒罵中壓抑著恐懼低聲道:“小嶼,我的手機被他們拿走了,你快報……”

話還沒說完,林嶼頭一轉對著瘋婆子吼了回去:“——我他媽可去你大爺的!你女兒罪有應得,你最好祈禱三年後她能活著走出監獄!”

楚母直接被罵懵了,反應過來後猛的爆發出一陣淒厲的嘶吼,撲打著車門想衝過去打林嶼,被眼疾手快的秦家保鏢急忙摁住。

秦母嫌棄的看了眼已經徹底破罐子破摔,什麼形象外表都不在乎了的楚母,撇著嘴高傲的對林嶼道:“杜玉,你的人生已經完了,不要再掙扎了,現在的你在我們眼裡就是跳樑小醜——”

林嶼冷笑連連:“得了吧,聯合八個家族一塊來抓我,可把你們給能耐的。”

秦母心一梗,礙於主母風範沒有說出多麼惱羞成怒的話,只是盡力的保持冷靜:“你這幅樣子只會讓我覺得你在垂死掙扎。”

林嶼根本沒興趣和她扯皮,撩起眼皮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畢竟八個家族呢,我可不得掙扎一會兒,不然太不給你們面子了。”

秦母怒吼尖叫:“啊——給我把他拿下!”

楚母的嗓門比她還大:“誰都不許碰他——杜玉是我的!我要他一命償一命!”

林嶼剛掏出手機,聞言愣了一下,驚訝道:“楚蘭蘭死了?”

楚母:“我要撕爛你這個小賤&&&的嘴!我要殺了你!你才死了,你全家都死了!你個&*%¥#@!”

秦母:“——杜玉!抓他帶回秦家!我們秦家的人誰也不準動!”

高公子:“秦夫人,先前談的可不是這樣的,杜玉我們高家帶走,下季度的合作我們一分錢不要,全給你們秦家,你們忘了嗎?”

塗管家:“抱歉,幾位夫人公子,先前談的……難道不是我們塗家帶走杜玉嗎?”

場面頓時混亂起來。

一人攪弄風雲的林嶼站在風暴中心,不動如山的掏出了手機。

秦母眼尖看到了這一幕,登時譏笑一聲,慢條斯理道:“杜玉,你真的以為我們來抓你什麼準備都不做嗎?警察局交通部都打好招呼了,今晚,這裡不可能有別人能來。”

楚母陰狠的露出一抹獰笑:“我要你也體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的絕望!”

晚風哀嚎不止。

呼嘯著吹過冰冷的大街。

無數泛著惡意的、殺意的眼神盯在身上,林嶼只穿著單薄的襯衫長褲,昳麗冰冷的眉宇間卻沒有一絲懼意。

程茹站在他身後,艱難的稱著身子,這三天裡她雖然沒有受過肉體上的傷害,但是精神上的折磨卻受了不小。

所有人都在她面前訴說自己孩子的冤枉,他們說她為壞人辯護,是個不折不扣的幫兇。

他們言之鑿鑿,證據確鑿,程茹如果不是有一顆堅定的、強大的心靈,早便會在這三天毫不停歇的洗腦中堅信杜玉才是施暴者,那些孩子們只是無辜的受害者。

她挺了過來,代價是三天裡從未有過的睡眠和虛弱不已的身體。

她已經很累很累了,但卻依舊站在林嶼身後,抵著青年不動聲色遞過來的肩膀,站在這裡。

她只是想證明,反對校園霸凌,反對這些有權有勢的孩子的校園霸凌,是正確的、無畏的。

她不後悔為林嶼打了這場官司,她只是心疼這個尚且單薄的青年,為什麼要經歷這麼痛苦的、黑暗的往事。

她懦弱的忍受了十幾年,而青年卻勇敢的在第一年就站了出來。

他們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性格的人,卻為了同一個目的走到了一起。

她靠在青年的後背上,給予他微弱的支撐。

八個家族的人吵得無法停止,終於,秦母煩躁的喊了停,她瞥了眼杜玉,像在安排一件物品,平靜的做出了決定:

“這樣吧,這次抓杜玉我們秦家派出了五輛車二十五個保鏢,人數最多,出力最多,杜玉先送往我們秦家沒問題吧?”

塗家緊追其後:“我們塗家五輛車二十個保鏢,第二送往我們塗家!”

高家接著要求林嶼的所有權。

林嶼握著手機,垂著眸。

晚風吹過耳畔,他所有的安排都不能在此刻實施。

程茹站在他身邊,她是無辜的,最不能被牽扯進來的人。

現在能幫他的只有一個人了。

他沉默的捏著手機,閉了閉眼,輕輕按通了一個電話。

寂靜中,秦母瞥了眼林嶼,問對講機:“他在幹什麼?”

高家公子譏諷道:“報警吧。”

塗家管家根本就沒有把林嶼的所作所為放在心上,依舊揪著之前的順序不放:“按照剛才的順序,我們塗家雖然排行第二,但是秦夫人,我們家主要求的是一個健康的杜玉,他想親自上手——”

對講機又開始吵起來。

秦母無趣的關閉開關,前坐上秦晁握著方向盤的五指緊到青筋直爆,秦母收回視線,冷淡道:

“秦晁,這是你自己的選擇,我幫你把杜玉要回秦家,你畢業了直接繼承家業,不要追什麼文學夢。同樣的,你想要林進我也不會管。”

前坐上寂靜許久,傳來咬牙一聲“嗯”。

男聲沙啞欲裂:“……媽,我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