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火火鍋沒有電梯,去樓上就餐的人都只能透過爬樓梯的方式到達就餐地點。
到了五樓,林弛靠在她身邊輕輕問了一句:“累嗎?”
顏梔搖頭說不累,平常爬教學樓也差不多是這個高度,平常也沒見林弛問她累不累呀,這怎麼脫下校服,就跟變了另一個人似的。
到了五樓,顏梔看見窗戶邊有一個小小的桌子,上面的火鍋也小小的。
一旁有很多軌道,上面陸陸續續地擺著許多木頭人,木頭人雙手舉著盤子,盤子上面放著新鮮的食材。
那些個小木頭人被盤子壓在底下,姿態各異,看得出來,三火火鍋在裝修上,以及用餐形式上都花了許多功夫。
顏梔在凳子上坐下,將書包掛在椅背上。
“你怎麼還揹著書包啊?”林弛忽然說。
“吃完了還得問你題呢,這一書包我都不會寫。”
林弛忍俊不禁,說道:“那不行,我得收補課費。”
顏梔如臨大敵:“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林弛被顏梔逗得笑出聲,他從旁邊的軌道上拿了一盤毛肚,下在了火鍋裡,意味不明的低聲說道:“收點別的也行。”
“嗯?”
顏梔沒聽清,剛剛一門心思都在那一盤毛肚上,這火鍋底料也不知道是用什麼做的,香得讓人流口水。
林弛剛倒下去沒多久,顏梔就著急地說道:“可以吃了可以吃了。”
她說著,便從裡面撈起一把來,先粘了個芝麻醬的。
芝麻醬裹著一層層毛肚,新鮮的毛肚鮮嫩,火鍋底料醇香濃郁,多種滋味結合在一起,顏梔當即就停不下來了。
“看來周阿姨沒騙我,你果然喜歡吃這個。”林弛照著顏梔的樣式,自已也吃了一大口。
顏梔狼吞虎嚥的嘴頓了頓,皺著眉頭說道:“她還和你說什麼了?”
“其他的沒說什麼了,怎麼?你怕阿姨暴露出什麼?”
“那倒沒有。”顏梔說這話時,語氣顯而易見地低了下去。
林弛又往鍋裡倒了,肥腸、鴨爪爪、還有筍。
顏梔當即說道:“你還說沒說什麼,這三樣也是我愛吃的!”
林弛配合的說道:“完蛋,被發現了。”
“噗哈哈哈哈哈哈!”顏梔笑著差點嗆著,林弛又提醒她慢點吃。
校園外的林弛和校園內的他不太一樣,言行舉止都帶著一股成熟和紳士的味道,同時又夾雜了一絲絲拘謹。
吃完一頓飯,顏梔摸著鼓鼓的肚皮,有點困困的。
雖然有點累,但顏梔還記得,今晚這頓飯應該是她來請的。
周青玉每天都會給她零花錢,但顏梔沒怎麼用,事到如今也不得不用了。
顏梔剛站起來,林弛便問道:“幹什麼去?”語氣裡帶著幾分急迫,好像生怕人跑了似的。
顏梔哭笑不得:“我去買單。”
林弛拉著顏梔的手腕,將人拉著重新坐到位置上。
“不用給錢。”
顏梔震驚地看著他:“霸王餐?”
林弛又笑:“不是,我是這家店的股東。”
顏梔呆滯了一會兒,覺得人和人之間的差距實在有點大。
她以前吃不飽飯,但是林弛已經是三火集團的股東了。
林弛慢慢鬆了手:“我們要不要重新找個地方寫作業?”
顏梔偏頭看向窗外:“這會兒會不會有點晚了?”
“沒關係,我一會兒和司機一起送你回去,再給周阿姨打個電話。”
顏梔搖了搖頭。
“怎麼了?”林弛的語氣裡帶著顯而易見的失落。
顏梔卻說:“有點不想寫作業了,你可以帶我去個地方嗎?”
林弛愣了愣,隨即語調上升了好幾個度:“當然可以,你要去哪兒?”
顏梔和林池的司機說了一個地名兒,那司機還開玩笑的說道:“小丫頭怎麼想著去那種地方?”
顏梔挑眉:“哪種地方?”
“那種地方都是小市民居住的,潑婦罵街,醉鬼躺街,反正什麼人都有。”司機的語氣裡並無惡意,他只是在陳述一個外人所看見的最表象的東西。
但顏梔還是有些難受,她坐在這輛價值百萬以上的車裡,涼颼颼地說道:“可我以前就是住在那兒的。”
那司機顯而易見地尷尬起來,之後再也沒說過話。
一輛豪車在小市區,終究還是引起了一番轟動。
一路上大家都伸長了脖子,想看清那車裡坐著的人,顏梔關了窗戶,讓司機在拐角那個人少的地方停下。
她對林弛說:“我想下去走走。”
林弛點點頭,也不問原因,只說:“我陪你一塊兒。”
顏梔看向林弛,她發現林弛和時令是截然相反的兩個人,如果說時令是冷冰冰的,那麼林弛就是暖洋洋的。
說話的時候是,看著顏梔的時候也是,無論有沒有陽光照在他身上,都讓人覺得無比燦爛。
顏梔心尖顫了顫。
還是那條大黑石頭鋪就的小巷,一家三口都姓王的人家依舊住在那裡。
王石頭估計是在院子裡跑著玩兒,他家有一隻大公雞,那小孩就愛追著它,想要拔大公雞的毛。
隔著院牆,顏梔聽著大公雞“咯咯咯”地叫,還有王石頭一邊跑一邊笑的聲音。
“石頭,慢點跑,別摔著了。”王爸爸脾氣好,他家是典型的慈父嚴母。
換種說法,唱黑白臉兒的人換了。
顏梔羨慕地放慢了腳步,林弛也跟在後面笑。
顏梔轉頭看他,便見林弛指了指那戶人家的方向說:“這公雞實慘。”
林弛的動作實在生動,顏梔不由自主地便跟著他笑
女孩十七歲的年紀,稚嫩的臉龐,一雙亮亮的眼睛,笑得彎彎的。
在顏梔尚未發覺之際,林弛又向她靠近了幾步,伸出手輕輕地摸了摸顏梔的腦袋。
“原來你以前住這兒。”林弛說:“挺有意思的。”
顏梔微微抬頭:“你還沒看見更有意思的,王石頭傻乎乎的又很可愛,王阿姨訓他的時候,他就哇哇地哭,有回他家敞著門兒,我看見王石頭的眼淚珠子啪嗒啪嗒的。”
顏梔又說:“王阿姨訓王石頭的時候很少敞著門兒,我之後就沒再看見過了。”
正說著,王阿姨的聲音又傳了出來:“石頭,該寫作業了。”
王石頭顯然沒玩得盡興,哦了一聲,蔫蔫地回去了。
王阿姨的聲音出現之後,顏梔便帶著林弛悄悄的離開。
王阿姨最討厭看熱鬧的閒人,一旦被她發現,估計會被罵個狗血淋頭。
但顏梔其實並不怕,王阿姨又是個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嘴上厲害點兒,但從來沒做過什麼欺負人的事兒。
從那條巷道里走出來,顏梔的腳步明顯變慢了許多。
那個破舊的小區幾乎沒有幾個人居住,顏梔和林弛隔著一條街,站在昏黃的路燈下,路燈的光芒很暗,他們又在陰影之下。
這會兒的天氣已經完全暗了,隔得遠一些,壓根不會有人注意到這邊的人。
顏梔在路燈下靜靜的看著,對面那棟有些破舊的房子,五樓的燈光沒有亮,說明顏守一還沒回來。
顏梔回頭看了一眼林弛,她有些不自在地說道:“等等好嗎?”
“好。”林遲的聲音溫而潤。
過了五分鐘,街角處漸漸晃來一個人影,說是晃並不誇張,那人走路歪歪扭扭的,手裡滴溜著一個酒瓶子。
性格使然,即使喝醉了,顏守一也總是低著頭,他沒去看周圍的任何事物,也沒注意到站在不遠處的兩人。
走得近了,顏梔才發現顏守一變了很多,身上穿的衣服是新買的,手裡拿著的酒,也不再是劣質酒精的味道。
他似乎還小聲的哼著歌。
沿著街邊晃晃悠悠的走,走到地方了,抬頭看了看,便鑽進那棟樓房裡。
又過了許多時間,五樓那戶的燈光終於亮起來。
顏梔垂著眸子平靜了一會兒,覺得高興又覺得難過。
高興的是顏守一的苦日子已經到頭了,現在的他拿著不菲的金額,後半輩子再也不用為生計發愁。
難過的是沒有了顏梔,顏守一過得更好。
顏梔撥出一口氣,轉身對林弛說道:“我們回去吧。”
林弛沒問其他的,只是點點頭“好。”
返程的路上,司機始終保持沉默,倒是顏梔開口說道:“叔叔,之前的話您別放在心上。”
“不會不會。”司機差點雙手脫離方向盤,他一隻手擺了擺,說:“也是我的不對。”
這邊氣氛緩和了,另一邊的林弛卻有些不對勁,從顏梔給司機叔叔報了地名後,林弛便是一臉震驚中又夾雜著一些其他的情緒。
林弛說:“我記得時令也住在這兒。”
顏梔覺得這事兒遲早得被發現,索性實話說道:“我住在他家。”
“所以你不是他的遠房表妹?”
顏梔搖了搖頭:“我和他沒有血緣關係,只不過……”顏梔平靜地說道:“我媽媽嫁進了時家,我也跟著住了進去。”
林弛張了張口,半晌又閉上,他最終說道:“你住在時家是不是和時令接觸得挺多的。”
“不多。”顏梔皺了皺眉:“這傢伙總是喜歡把自已關在屋子裡。”
林弛不由自主地鬆了一口氣,又緊接著緊張起來:“但我覺得他對你……”
林弛形容不出來那種感覺,總之,時令看顏梔的眼神和看其他人有些許的差別。
顏梔卻誤會成了另一種意思:“他不待見我是正常的,我不介意這些,如果是我,我也會不待見一個鳩佔鵲巢的人。”
“沒有,你很討人喜歡,我就很喜歡你。”林弛最後一句說得認真,讓顏梔根本無法忽視。
顏梔看著他,看著林弛一雙淺色的眼睛,帶著些許茶色的棕,這種顏色很像是太陽灑下的某一縷光輝。
兩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林弛忽然想到什麼,便說:“從前有人跟你表白嗎?”
如果說上一句,還有可待扭轉的機會那麼這一句已經表達了林弛直白的、熱烈的感情。
顏梔搖搖頭,她說:“以前班裡的人老喜歡欺負我,借了我的筆不還,我天天催著他還是不還,結果就把我的筆用沒墨了。”
顏梔那時候真的窮,買上一支筆,總也捨不得用,有時候寫數學為了省點筆墨,她都是直接心算答案。
“還有坐在我後面的,老喜歡扯我的頭髮,我回頭警告他的時候,還被老師誤會了,讓我罰站了一整節課。還有好多人他們都可煩了,我最後把他們都打了一頓。”
林弛忍著笑:“然後呢?”
“然後他們其中有一個人說我這麼兇是嫁不出去的,我又把那人打了一頓,從那之後就沒人敢再招惹我了。”顏梔頗為得意,在林弛的注視下又收斂了許多。
林弛想說,那個年紀的男生喜歡一個女孩就喜歡欺負她,為了引起女孩的注意。
但林弛又決定不說,他不說的話,就是第一個對人對顏梔表白的人。
“小丫頭,是前面那棟別墅嗎?”司機忽然在前面出聲問道。
顏梔朝著窗外看,古樸而清幽的別墅,寧靜地待在那兒,像一幅畫一樣。
顏梔說:“對的,不用過去了,在旁邊停就行。”
司機靠邊停下,顏梔拉開車門,在下去的前一秒被林弛拉住。
“你剩下的作業怎麼辦?”林弛笑著問她。
顏梔琢磨了一會兒,說道:“要不周一早點去補?”
剛說完,就被林弛輕輕敲了一下額頭:“現代社會,咱們能不能運用一下科技?”
顏梔幡然醒悟,這才從書包裡掏出手機,從週三說要加微信,到剛剛都沒想起來。
顏梔點開微信:“我掃你嗎?”
“可以。”
林弛點開自已的名片,餘光瞥見顏梔手機裡唯二的兩個聯絡人,其中一個是時令的頭像。
“好了,那我明天就可以找你問題了。”顏梔擺了擺手說:“再見!”
“拜拜!”
顏梔轉過身往別處走,背影裡帶著點歡快。
林弛隔著車窗看了一會兒,直到那個歡快的人影,徹底消失在視野之中。
“少爺,回家嗎?”司機問。
“再等會兒。”
司機從後視鏡裡看了一眼林弛,對方出神地看著某個地方,他知趣地沒再說話。
又過了幾分鐘,林弛低頭打了幾個字,才說:“走吧。”
顏梔剛到家沒一會兒,新好友便發來訊息。
林弛的微信名叫凌遲處死,頭像是個斷頭的搞笑簡筆畫小人。
林弛: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