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動會被一場大雨取消,大家原本高昂的興致都瞬間低落了下來,就連學習也提不起勁頭。

張佳手裡拿了一本書,踩著高跟鞋從外面進來,她看著蔫蔫的一班眾人,臉上露出有些好笑的神情。

張佳緩緩地說:“怎麼了?都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大家露出一副想說又不敢說的神情,還是孫瑞膽子大,抬頭和張佳說:“老師,您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張佳笑出聲,她從一旁搬了一張椅子坐在講臺上:“好了,接下來上自習吧。”

大家不情不願地拿出各科作業,張佳開啟手機螢幕看了一眼時間。

“上一個小時,然後放學。”

大家寫作業的手瞬間停住,發出一陣極為剋制的歡呼聲。

大家看著那場原本十分晦氣的大雨,此刻格外親切。

一顆顆碩大的雨水打在地面上,落在窗戶上,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響,教室外格外喧鬧,如同一場盛大的演出。

今天佈置的作業原本就不多,顏梔一股腦的把所有作業都寫完了,她看了一眼時間,還有一分鐘。

這時候,班裡隱隱約約就有些躁動。

張佳在講臺上咳了一聲,那股躁動又瞬間消散。

3,2,1。

時間到!

一小波人睜著亮晶晶的眼睛抬頭看向張佳。

“嘖,看看你們這沒出息的樣子。”張佳瞪了他們一眼,將手裡的書合上:“行了,放學吧。”

“耶!!呀呼!”

……

顏梔盯著外面的大雨,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我好像沒帶傘。”

“我帶了。”時令說,他從抽屜裡拿出一把傘,黑色的,很符合他的氣質。

時令撐著傘,兩人並肩從教學樓出去,雨還在下,地面上積了一層水,校服褲腳很快就溼了。

走到一半,他們才想起來,因為比之前早放學,所以這時候王速還沒到。

時令掏出手機,準備給王速打個電話,顏梔忽然抓著他的手腕,微微抬頭:“我們坐公交車回去吧。”

顏梔很喜歡下雨天,空氣中的灰塵被沖刷乾淨,帶著股微微的涼意。

“好。”時令將手機放下,默默的揣回口袋裡。

他們打著傘出了校門,沿著一部分學生走過的道路,大顆的雨水將一些葉子拍打下來,落在路面上。

顏梔用手機導航,找到他們要坐的公交車,抬眼一看,那輛公交車已經從他們身邊開過。

時令將人拉近了一些,手掌撫著顏梔微涼的臉。

“冷嗎?”

顏梔搖搖頭:“我們等下一輛吧,人也會少很多,這樣我們就有座位可以坐了。”

“嗯。”

顏梔伸手去接降落的雨滴,很湊巧的是一片雨滴帶著葉子打在她的手上,那是一片很好看的樹葉,邊邊角角帶著枯萎的花,中間是一抹濃綠。

時令將顏梔的手從雨中捉了回來。

很快,第二輛公交車也來了,裡面果然很空,只有零星幾個人,還有提著一大包蔬菜水果回家的老人,塑膠袋上溼漉漉的。

顏梔和時令坐在最後一排,他們的手悄悄牽在一起,看窗外路過的雨景。

時令說:“我以前,從沒有體驗過。”

顏梔問:“坐公交嗎?”

“嗯。”時令微微點頭,語氣裡帶著從未有過的溫和:“你以前經常坐公交嗎?”

顏梔說:“emmm……也沒有經常做,以前沒有錢,大部分時候都是從家走到學校。”

“把坐公交的錢省下來,就能買一個香香軟軟的饅頭。”顏梔說:“賣饅頭的地方在巷子口,一個老奶奶做的,每次我去買的時候,她都會挑一個最大的給我。”

顏梔說起來的時候,完全沒有可憐兮兮的感覺,而是眼裡放著光,在貧苦的日子裡,只能增加自已的滿足感。

顏梔又說:“你知道嗎?所有學科裡我的數學最好,就是因為小時候算錯了錢,被一個黑心商販坑走了我五塊錢!”

時令短促的笑了一聲,他眼睛半眯著,懶洋洋的,他是笑著的,可眼底深處還是忍不住的心疼。

五塊錢對於他來說,可能是毫不起眼的零錢,可是對那時候的顏梔來說,可能是一個星期的早餐。

公交車慢悠悠的走著,藉著雨聲的喧譁,他們在後面小聲說話。

顏梔給時令講她的小時候,小時候摘了許多桑葚,放在兜里舍不得吃,結果回家全碎了,紫色的桑葚汁弄的衣服褲子上全是。

小時候做了一個夢,夢裡同桌向她借了5毛錢,第二天興沖沖的跑到學校,勢必要從同桌那把5毛錢要回來。

漸漸的,顏梔說累了。

她的腦袋靠在時令肩上,不由自主的睡了過去,身上冷颼颼的感覺也漸漸褪去,似乎是被一層熟悉的味道所覆蓋。

顏梔睡得好香,直到公交車一個急剎車,她才慢慢的醒了。

身上多蓋了一件校服外套,身邊的時令穿著短袖坐在那裡。

顏梔下意識的就去摸他的手臂,果然,一片冰涼。

“醒了?”時令低聲問道。

顏梔輕輕的“嗯”了一聲。

她把自已捂得很熱的手拿出來,貼在時令的面板上。

“我不冷。”時令說。

“那我熱,行了吧。”

時令無奈地笑了笑,他們在終點站的前一站下車,往上還要走兩公里。

顏梔拉著時令的手,很奇怪,剛剛還冰冰涼涼的手,此刻卻無比的熱。

顏梔偏頭,時令的眼睫半垂著,有點沒精打彩的樣子。

顏梔晃了晃時令的手,用眼神詢問。

時令扯起一個笑,說道:“有點困了。”

顏梔看向前方:“快到了,再堅持一下。”

下過雨的路有點滑,他們慢慢地走著,顏梔還是覺得時令有點不對勁。

剛進家門,身邊的人便踉蹌了一下。

顏梔被嚇了一跳,手指再一次觸碰到對方的手臂,此刻竟然燙得嚇人,她又把手放在時令的額頭上,如出一轍的高溫。

“你發燒了!”

時令顯然是被燒得有點糊塗了,模模糊糊之中還在搖頭,說沒事。

顏梔趕緊將人扶到二樓臥室的床上,她從樓上下來,才看見陳阿姨。

“哎喲,嚇死我了,還以為家裡進賊了。”陳阿姨長舒一口氣,又看見顏梔一臉著急的模樣,問道:“怎麼了這是?”

“他發燒了,現在整個人特別燙。”顏梔說話的速度很快,連她自已都沒有發覺,聲音裡帶著無法察覺的顫抖。

“彆著急,彆著急,先用冷水把毛巾蘸溼,給他敷在額頭上,可不能把腦子燒壞了。”

陳阿姨說到一半,顏梔就去找毛巾了。

陳阿姨自已在原地冷靜了下,才撥打電話,先給時千峰打了個電話,大致說明情況,然後又打給專門的醫生。

顏梔把毛巾打溼以後,又快速回到二樓臥室。

時令的房間沒有開燈,窗簾遮住了外面的天氣,只剩下嘩啦啦的雨聲。

時令蜷縮在被子裡,露出的臉上燙的發紅,眉頭緊緊皺著。

那一瞬間,顏梔的心都揪了起來。

她走了過去,左手撩起時令的頭髮,在他滾燙的額頭上敷上毛巾。

敷好了毛巾,被子裡又快速伸出一隻手來。

時令抓著她的手腕,將人往前拉了拉,顏梔一個踉蹌,差點撲到時令身上。

滾燙的溫度清晰而來,灼熱的氣息撲在臉頰。

時令握著顏梔的左手,慢慢摸索到掌心之間,他緊緊的攥著,意識似乎在模糊與清醒之間。

顏梔靜靜的看了他一會兒,生病了的時令,周身的冷淡已經完全褪去,有點像黏人的小狐狸。

沒過一會兒,時令頭頂的毛巾就被蒸熱了。

顏梔取下毛巾,想把自已的手抽出來,可這傢伙的力氣有點大,她又不捨得使勁。

沒過一會兒,樓下傳來開門的聲音,顏梔心中一緊。

倏的將手從時令手中抽出來,時令剛剛舒緩的眉頭又頃刻間皺了起來。

顏梔忍住不看,拿著毛巾快速下樓。

下到客廳,顏梔聽見陳阿姨在和那人說:“燒的有點高,您這邊……”

那人聲音裡帶著和善的笑意:“沒關係,我東西都帶全了。”

那人從玄關換了鞋,進來時才看見顏梔,男人長相與聲音相符,臉上有細細的皺紋,大約四十多歲的樣子。

“這位是……”

陳阿姨連忙說道:“也是時董事的女兒。”

沒說其他的,陳阿姨就響顏梔介紹道:“這位是梁醫生。”

顏梔點頭:“梁醫生,您快上去吧。”

梁醫生也不耽擱,徑直往上走,開啟時令的臥室門,看得出來以前來過。

顏梔待在客廳,小狐狸很快湊了上來。

因為是下雨天,這傢伙也沒能出去玩。

它蔫蔫地趴在顏梔的膝蓋上,偶爾嗚嗚地叫著,好像和他的主人一樣,都生病了似的。

顏梔有一下沒一下的,摸著它的毛,焦急的心情才緩解了幾分。

牆上的分針走了四分之一圈,剛好十五分鐘。

顏梔敏銳地聽見了開門的聲音,她輕輕地拍了拍小狐狸,小傢伙就從沙發上滑了下去。

小狐狸跟著顏梔,把醫生送出了門。

陳阿姨去廚房準備晚飯,顏梔這才飛速地上樓。

走到一半,陳阿姨忽然說道:“小梔呀,晚上想吃什麼勒?”

顏梔想了一會兒,說道:“要不煮點粥吧。”

“你也吃粥啊?”

顏梔點頭,扯起嘴角答道:“嗯,我也吃粥。”

一進臥室,顏梔就聞到一股藥水味,她反手輕輕把門關上,下一秒,就看見小狐狸快速地溜了進來。

時令的右手在輸液,看見顏梔時,眼睛睜大了幾分。

小狐狸又嗚嗚了兩聲,它走到床的另一邊,默默地躺在旁邊。

“好點了嗎?“顏梔問。

“嗯。”時令點頭,默了又補上一句:“好多了。”

顏梔默默地走到他身邊,時令的手指微微動了動,顏梔立馬察覺到他的意圖,連忙將那隻手按了回去。

顏梔說:“你還輸著液呢,別亂動。”

她低著頭,有點生氣的模樣,那樣子也不知道是在氣誰。

時令另一隻手從被窩裡伸出來,因為距離不夠,他只能扯一扯顏梔的衣角。

這一扯像是觸碰到了某根弦一般,一顆豆大的水珠掉落下來,落在被子上,暈開一大滴水漬。

時令有點著急:“哭什麼?”

顏梔咬著舌尖,把情緒往裡憋了憋,她說道:“你是不是傻呀?”

時令的指尖扯著顏梔的衣角,又將人往自已這邊帶了帶,他說:“我不傻,你看,這樣你就會心疼我。”

顏梔抬眸瞪他,瞪了一會兒,又把自已氣笑了,什麼時候開始,時令也學會睜眼說瞎話了?

看來是她帶壞的。

晚飯真就是一鍋粥,顏梔自已吃完,又盛了半碗到樓上去。

陳阿姨叫住她,說道:“你去學習吧,這種事兒阿姨來就行。”

顏梔連忙搖頭,說:“沒事兒,今天不想學,正好偷懶。”

“你這孩子……”陳阿姨笑了笑,把為數不多的幾個碗收到廚房去。

顏梔剛進門,就聽見裡面說話的聲音,她下意識地放輕腳步,把門輕輕帶上。

時令“嗯”了兩聲,看見顏梔進來,便說道:“爸,我想睡覺了。”

時千峰在另一邊說:“嗯,你好好休息。”

電話結束通話以後,時令便直勾勾的盯著顏梔。

顏梔問:“他們今天晚上回來嗎?”

時令搖頭:“不回來。”

“哦……”

“怎麼了?”時令又問。

顏梔低頭,拿勺子攪碗裡的粥。

“那我今天晚上留在這吧。”

這話說出來之後,久久沒有回應。

顏梔抬頭看向時令,對方的眼裡還殘存著愕然,這表情也極為不常見。

“你不想啊?”

“沒有。”時令連忙說:“我想的。”

他只是覺得,如果顏梔待在他身邊,他會睡不著,會一整個晚上都睡不著,會想離顏梔近一些,再近一些,近到一分一毫的距離都消失不見。

顏梔並不知道時令在想什麼,她輕哼一聲,把勺子裡的粥喂到對方嘴裡。

然後又馬上問道:“好吃嗎?”

時令點頭。

“那你吃出來什麼沒有?”

嘴裡的東西早就嚥下去了,或許是因為生病的緣故,連唇舌的感知都遲鈍了起來。

時令不說話。

顏梔皺眉:“吃不出來嗎?我在裡面加了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