訊息沒發出去多久,顏梔的手機就響了,是個陌生號碼,但她隱隱約約猜到是誰。
顏梔把手機遞給陶然:“應該是張老師。”
陶然接過來:“喂老師……嗯……嗯……”
陶然說了幾句,又抬頭看向顏梔,不太好意思地嗯了兩聲,就把電話掛了。
接完電話,陶然將手機遞過來:“老師說讓我們待在這裡別動,他們馬上過來。”
“好。”顏梔默默地拿回手機,片刻的安靜讓氣氛有些尷尬。
她下意識就看向面前的水,伸手端起來,剛觸到嘴角就被一隻手攔下。
時令那雙修長的手擋在她的唇瓣和杯沿之間,她的唇瓣似乎微微碰觸了一下。
時令說:“先別喝,燙。”
“哦。”顏梔點頭,又乖乖地將水杯放下。
陶然瞪大眼睛看著這一切,一定是自已出現了幻覺,把林弛認成了時令?
這還是她以前見過的時令嗎?那個表情冷的冰封千里的時令呢?那個一個眼神就嚇跑小姑娘的時令呢?
陶然忍了半天,終於問道:“你,沒和林弛在一起嗎?”
顏梔抬眸,頓了頓,才微笑著說道:“我和他分開了。”
“是因為我嗎?”陶然的語氣低了下來,說道:“他和張青青……”
“我知道。”顏梔說:“不是因為這個。”
“好吧……”陶然也舉著杯子低頭喝水,剛喝一口就被燙得吐了出來。
“咳咳咳……”陶然吐著舌頭,脫口而出:“燙死老孃了。”
“沒事吧。”顏梔從身上拿出紙,遞給陶然:“剛剛時令還說燙,你怎麼就往嘴裡送啊?”
陶然不敢吱聲,瞟了一眼時令,見對方沒有反應,才把心放下來。
兩女孩又聊了一會兒,忘記之前的隔閡,陶然其實是個性格直爽又有點兒護短的性格。
加上剛剛這一遭,陶然看顏梔時,簡直像看救命恩人一樣。
“所以……”陶然一字一句地說道:“你把林弛給甩了?”
林弛連忙擺手:“不是甩,我們是和平分手的。”
陶然嚥了咽口水:“好傢伙,從來只有林弛拒絕別人的份兒,今天他算是遭報應了。”
“遭報應?”門外忽然出現一道聲音,孫瑞闖了進來,問道:“誰遭報應?”
緊接著一班烏泱泱一群人,進來了幾個,外面站著一群。
“想我闖蕩江湖那麼多年,頭一回栽到你手上。”孫瑞氣得半死,指著陶然說:“這麼小一個山,你居然還……”
“孫瑞。”門口一道聲音,不怒自威。
張佳視線掃過孫瑞,對方立馬變鵪鶉,乖乖往旁邊站。
她手裡提了個袋子,裡面放著各類藥品,坐到陶然旁邊,問:“傷得怎麼樣?”
“已經快好了老師,寺廟裡的小師傅給我處理過了。”
張佳拉起陶然的褲腿看了一眼:“腫這麼高,還快好了。”
張家刀子嘴豆腐心。給陶然又上了一遍藥,轉眼一看外面天都黑了。
小師傅從外面走進來比劃了半天,在眾人一臉懵的情況下,其中一個同學解釋:“他說已經給我們準備好了房間,讓我們在這住一晚上。”
“兄弟厲害呀,連這個都看得懂。”
“我妹妹也聽不見。”
這話說完,眾人又紛紛安慰。
“我以前還從來沒有在寺廟裡住過呢!”
“我也是。”
“這兒真好看,感覺月亮都比外面圓一圈。”
在一群小孩嘰嘰喳喳當中,張佳再一次妥協了。
“你們都乖一點,不要給他們添麻煩。”
眾人齊齊答應。
小師傅給他們安排的房間,其實是大通鋪,女生一間,男生一間。
寺廟裡做飯的師傅煮了一大鍋蔬菜粥配上鹹菜,簡簡單單一頓飯,他們吃得津津有味。
吃完飯躺在一起,大家都在聊天,顏梔睡在邊上,翻身從旁邊下來。
“去哪兒?”陶然捂著被子,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出去走走。”
陶然聽到這兒,也要翻身下來,顏梔連忙攔住她:“你可算了,腳還傷著呢,別動。”
陶然又被推了回去。
顏梔獨自出門,沿著長廊走了一會兒,不知不覺之間,又走到那棵系滿紅絲帶的樹下。
小師傅也剛走過來,手裡提著木桶,顏梔便幫他一塊兒打了一桶水。
小師傅比劃了幾下,顏梔沒太看懂,卻見他從袖子裡掏出一根紅色的絲帶遞給顏梔。
顏梔的眼眸泛著光亮,看見紅絲帶時笑著彎了彎眼睛:“謝謝。”
小師傅不太好意思,滴溜著水桶快步走了。
夜色如水,於靜謐之中流淌。
天空中掛著一輪圓月,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離得更近,感覺比平時要大。
顏梔手裡握著絲帶,沒有筆,那就在心裡許願好了。
希望時令能夠開心,顏梔在心裡默默唸著,手裡的絲帶被風微微吹拂,這是她下意識的願望。
她睜開眼,黑色的眼眸在月光的照耀下,宛若曜石一般。
許了願,該怎麼掛上去呢?
顏梔往前走了幾步,想往樹上爬,還沒抬腳就被人攔了下來,林弛抓著她的手腕將人從樹旁拉了回來。
他看了一眼顏梔手裡的東西,問:“你是想掛上去?
顏梔點頭,問:“你怎麼在這兒?”
林弛微微勾起一個笑,說:“不太睡得著,就出來轉轉。”
林弛看起來灑脫,但勾起的笑容不深,笑意不達眼底。
他將顏梔手裡的紅絲帶抽了出來:“我幫你。“
他說完,抬手摸到樹的枝幹就翻了上去。
紅色的絲帶被系在最高處,和那個掛著鈴鐺的湊成一對兒。
“許的什麼願望?”等顏梔回過神來時,林弛已經從樹上下來了,正站在她眼前。
“就也沒許什麼。”顏梔手足無措道:“很晚了,我們回去睡覺吧。”
腿還沒邁出去,她的手腕再一次被林弛拉住。
林弛看著她,緩緩說道:“我會等的。”
顏梔心中一跳,她慌忙回覆:“不,不用,你就,你……不用等我。”
“你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嗎?”林弛問。
顏梔低下頭,一個人的名字在她腦海裡來回晃。
夜晚的寺廟,每一處的地方都攏了一層暖白色的光。
時令站在走廊拐角,陷在陰影之中。
他看見顏梔手裡的紅絲帶被林弛抽走,又看見對方幫著繫上,系在最高處。
時令默默地站著,眼裡暗河流動,風吹起地上的一片枯葉,拖帶著捲到草堆裡。
林弛微微笑了笑,右手在顏梔頭上揉了一會兒,才慢慢地回去了。
顏梔鬆了一口氣,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拐角轉彎,面前忽然一黑。
一雙手抓著她,指尖冰涼,是熟悉的溫度。
“時……”
顏梔的唇被輕輕吻住,那一瞬間,四肢百骸的血液奔流起來。
時令先是淺淺地觸碰,顫抖著分離,再一次吻上。
那股子涼意消失得極快,幾乎是轉瞬之間,就變得灼熱起來。
時令一隻手拉著她,另一隻手扣著她的後腦,灼熱的吻逐漸深入,攻城掠地,連空氣都被搶奪得一乾二淨。
“時…令……”顏梔從喉嚨裡發出聲音,柔軟而脆弱。
時令想將這樣的聲音盡數吞入腹中,直到顏梔接近於缺氧狀態,他的唇才緩慢抽離。
他眼睫低垂著,此刻緩慢抬起,看見顏梔浸著水霧般的眼眸,心裡突如其來的慌了。
時令:“對,對不起。”
時令的臉上出現了一種從未有過的表情,即使是身處於黑夜之中,顏梔也能看見。
那雙黑沉地浸在湖泊裡的眼眸,此刻像點燃了一把火,近距離地展示在她眼前。
顏梔看著他,不由自主地向他靠近,伸手抱著眼前這個比他高的人。
“為什麼?”顏梔的身高低了時令一個頭,她的鼻子悶在對方的肩窩處,聲音最先透過面板的接觸抵達大腦。
那一瞬間,顏梔剛剛才維持好的衝動,又決堤地衝了下來。
時令用了點力,眼眶微微泛紅。
他不答反問:“你們是要複合了嗎?”
顏梔先是疑惑,而後就明白了過來。
她剛剛和林弛站在那棵樹下,如果聽不見聲音的話,就像一對小情侶在花前月下。
顏梔忽然就想逗他:“要是真的複合了呢?”
“不行。”時令立刻說道。
“為什麼不行?”顏梔再一次問,她想逼時令說出那個答案,但同時她又不知道那個答案是不是她想要的。
究竟是因為喜歡?還是因為別的?還是時令不想失去唯一的朋友……
顏梔心中忐忑,指尖跟著僵硬了幾分。
“因為,喜歡。”時令閉上眼,好像只有將顏梔緊緊地抱在懷裡,他才能心安一些。
顏梔心跳加快,更加不知所措了,她僵在原地,任由時令抱著。
如果不是聽見腳步聲,他倆還不知道要不要跑到幾時。
顏梔飛速跑回去,路過的風不但沒有減輕肌膚上的熱度,反而越來越熱。
悄悄地回到自已的位置,蓋上被子。
心跳依舊撲通撲通的,她覺得今晚上肯定是睡不著了。
果然,顏梔在班上女生們嘰嘰喳喳的說話聲當中醒來,她剛掀開被子把自已從裡面放出來,就察覺一道視線。
陶然捂著被子只露出一雙眼睛,幽幽地盯著她,顏梔被嚇了一跳。
“怎,怎麼了?”
陶然問:“你昨晚幹什麼去了?老孃等的都睡著了,你還沒回來。”
陶然的單眼皮極具威懾力,盯著人的時候像個刑審官。
顏梔下意識地往回縮了縮:“沒幹什麼呀。”
陶然顯然不信,她說:“我聽說林弛昨天晚上也出去了,你倆是不是……”
顏梔連忙搖頭:“沒有,不是你想的那回事,我和他現在只是正常的同學關係。”
陶然依舊有些懷疑:“你昨天沒看見他?”
顏梔僵了一瞬:“看見了。”
“沒說話?”
“說話了。”
陶然眯了眯眼:“這叫沒幹什麼?”
“真沒幹什麼!他就幫我掛了個紅絲帶。”
“其實要真的幹了什麼也沒什麼。”陶然低聲說道:“我覺得林弛比時令要好,你與其和時令在一起,還不如和林弛在一起。”
“林弛這人雖然以前花心了一點,但現在眼裡除了你就沒別人了。”
顏梔垂眸:“你,你為什麼會這麼說?”
陶然知道顏梔想問的是什麼,她說:“因為你看時令的眼神是不一樣的。”
顏梔的心臟下落了一拍。
陶然想了一會兒,又說道:“我沒猜錯的話,時令昨天也出去了吧。”
顏梔點了點頭,大家能發現林弛,卻發現不了時令,足見兩個人在班裡的存在感。
“害,你別聽我胡說八道,其實感情這種事不存在比較的。”
陶然看著顏梔有點沉重的表情,拍了拍對方的腦袋。
一大早,小師傅已經煮好了五十多個人的飯,又炒了許多蔬菜。
大家實在不好意思,紛紛把包裡的吃食送給他。
小師傅撓了撓頭,雖然也不好意思,但他也收下了。
一切收拾妥當,張佳聯絡了校車,已經在山下等著了。
孫瑞走在林弛旁邊,拿胳膊肘搗了搗他。
“怎麼樣?小爺的情報沒錯吧?”
林弛餘光瞥向後面的人,拉開了距離才說道:“嗯。”
“唉,小情侶就是浪漫呀,花前月下,不跟我這條單身狗似的,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林弛無語地看著他,也不知道昨天晚上鬧得最兇的是誰……
林弛說:“我和她分手了,但我要重新追她。”
孫瑞被震驚得張大了嘴,忍了再忍才沒喊出聲。
完了,張青青那事兒肯定還沒過呢。
孫瑞朝後面看了一眼,顏梔扶著陶然,兩人說說笑笑。
他稍微一研究就明白過來了,肯定是陶然在顏梔耳邊說了什麼,才導致林弛和顏梔分手。
孫瑞嘖了一聲,跑到陶然身邊。
“我扶你。”
“不…”陶然拒絕的話還沒說完,人就已經被拉了過去。
陶然一走,顏梔身邊就只剩下時令,這人從早上遇見起,就沒說過話。
顏梔試探性地朝旁邊瞄了一眼,正好和時令的視線對上,那雙黑色的眼睛比以往要亮,要更好看,甚至帶著一點點微不可察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