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顏梔自已都不知道,為什麼要做出那個選擇。

那是時令給她的選擇,她明明有更多的選擇,可以不聽時令的,可以不交手機,可以想什麼時候睡就什麼時候睡。

可是無意識間,顏梔自動遮蔽了其他的選擇。

顏梔吃完飯,早早就來到了這個房間,桌上擺著各式各樣的水果飲料,還有周青玉最近做的牛肉乾。

她一邊吃一邊想著,時令進來看見會是什麼表情?

可能是無視,可能是生氣,還有可能是無語。

顏梔無意識的笑了笑,反覆挑戰時令生氣的下限,好像也是一種樂趣。

顏梔獨自在房間裡等了十分鐘,她開始有點坐不住了,又站起來四處晃悠,這個房間很空,但仍然存在一些房間前主人的蛛絲馬跡。

擦拭的很乾淨的鏡子,鏡子上固定著的把杆,靠近門的地方還有個小櫃子。

顏梔看見過許多次,但從來沒有開啟看看。

她盯了一會兒,按捺不住內心的好奇,往前走了一步。

“咔噠”一聲,房間門被開啟,時令抱著幾本書,和房間內的顏梔差點撞上。

“站這兒幹什麼?”時令問。

顏梔立馬轉身,讓自已心虛的表情不被對方看見。

“我站起來活動活動。”顏梔四肢僵硬的動了動,很快回到自已的位置上坐下。

時令先是看了一眼坐著的顏梔,又低頭看向自已腳邊的那個櫃子。

他猶豫了許久,也不知是在掙扎些什麼,最後自嘲的笑了笑,將那個櫃子開啟。

裡面有一本相簿,還有一雙芭蕾舞鞋,時令將相簿拿到手上,指尖輕輕的撫摸著。

顏梔回了座位,時令卻久久沒動靜,她先是餘光往那邊瞟,最後直接懶得裝了,就轉頭看過去。

時令抱著那本相簿,眼神極盡溫柔。

顏梔又一瞬間的開始心虛。

“我就是想來著,還沒動手。”顏梔小聲的說。

時令目光動了動,他走到顏梔面前,將相簿放下。

顏梔:?

時令看向她:“你想看嗎?”

顏梔點頭:“想的。”

時令指尖動了動,翻開相簿的封面,第一張照片映入眼簾。

那是一個身姿窈窕的女子,踮著腳尖,穿著白色的芭蕾舞裙,如同一隻精靈一般,足尖點在仿製的荷葉上。

顏梔:“這是你的媽媽?”

“嗯。”

顏梔早就想到,除了時令的母親,也不會有其他人了。

顏梔翻到第二張相片,時令的母親戴著草帽,陽光揮灑下來,周身都泛著薄薄的光,彷彿從天地之間孕育而出,那是多麼美好的一個女孩啊。

接下來的幾張相片裡,那個女孩的笑容始終不變,每一張都如此的燦爛。

顏梔一直翻到最後,最後一張是全家福,這時候的女孩已經成為了女人,懷裡抱著小小的時令。

時令小時候是個極為漂亮的小孩,拍照時笑的露出牙齒,可愛的讓人心裡都軟軟的。

所以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呢?

顏梔轉頭與時令對視。

“這一切是和周青玉有關嗎?”

時令搖了搖頭:“跟她沒關係。”

顏梔忽然在心裡鬆了一口氣,如果這個破碎的家庭是周青玉造成的,那她絕不會再住在這兒。

“那是…因為…什麼?”顏梔忽然就結巴了,且探究詢問的聲音越來越小。

她雖然帶著足夠的好奇心,但這畢竟關乎時令的傷疤。

“因為我。”時令深邃的黑眸離顏梔很近,就像一望無際的黑夜,此刻忽然沒了星星。

“是我害死了她,害死了我的母親。”

黑夜裡出現了月亮血紅色的,瀰漫著無盡的哀傷。

顏梔靠近時令,伸手抱住了他。

時令怔愣著,身體忽然僵硬起來。

顏梔說:“你的媽媽一定很愛你吧。”

時令輕輕的嗯了一聲。

顏梔又說:“我猜她留在這世間的心願,一定會是希望他的孩子能夠健康快樂的長大。”

顏梔又伸手拍了拍時令,像安撫小動物一般。

“媽媽不在了,還有爸爸,還有一個很愛你很愛你的小狐狸。”

“對了。”顏梔忽然拉開時令,質問的看著他:“你為什麼對小狐狸脾氣那麼壞呀?老是把它推開,這樣他會很傷心的。”

兩人的距離離得很近,近到可以看見顏梔臉頰上細小的絨毛,還有那雙帶著茶水光澤的眼睛,透著溫柔的光。

時令不自在的偏開視線。

“為什麼呀?你快給我一個解釋!”顏梔晃了晃他。

“我。”時令說:“我怕我太依賴它,等到…它離開的時候,又或者是我離開的時候,留給彼此的只有痛苦。”

“你為什麼會這樣想?”

這明顯是在鑽牛角尖。

顏梔頗有些語重心長的說道:“小狗不知道別的,小狗只知道主人開心它就開心,主人對它好它也開心。”

“如果它和你待在一起,每天都是快樂的,哪怕有一天它離開了,它這一生也是幸福的,哪怕……有一天你離開了,它也會有美好的回憶。”

時令低垂著眉眼,沒了以往的冷硬,像只被拋棄的小狗。

顏值這時候看他才覺得此刻的實力和小時候那個開朗可愛的時令,有幾分相像。

“好。”時令點頭,又彆彆扭扭的看向一邊:“我,我不會再,那樣了。”

顏梔笑眼彎彎:“我忽然發現,你還是個小結巴。”

時令剛剛還慢慢變紅的半邊臉迅速收了回去,他推開顏梔的手,筆直地坐了回去。

“你該學習了。”只一秒功夫,時令又變回從前那個冷臉煞神。

顏梔:“……”

顏梔嘆了一口氣,認命的扒拉作業本,她寫作業的速度比往常快了許多,只有少數難題會讓她停下來。

難題一般先自已研究,能做出來最好,做不出來也不會死磕,留到最後讓時令給她講。

偶爾,顏梔的目光會朝時令那邊偏一偏,有時候時令在發呆,嘴角微微往上勾,是極其微小的弧度。

“你再不吃掉,水果就完全氧化了。”時令忽然出聲,嚇的顏梔手裡的筆差點掉出去。

“吃。”顏梔一塊一塊往嘴裡塞著:“怎麼不吃。”

夜晚吹了一陣風,沒關緊的窗戶被風緩緩推開,勾著顏梔的一縷髮絲,在空中晃了晃,又緩緩落下。

顏梔做了一個夢,往前是一望無際的草原,身邊是平靜的湖泊和一棵參天的大樹,天空乾淨的如同洗過。

這裡美的如同仙境,可是一切都是靜止的,草地是靜止的,湖面更是無波無瀾。

顏梔將手從水面伸了進去,再拿出來時,依舊是乾的。

她清晰的認識到這是一個夢,一個從未有過的夢。

顏梔坐在湖邊,沒過一會兒,一個赤腳的女孩站在湖心上,她踮著腳尖,在湖面輕盈的跳動。

顏梔靜靜的坐著,眼也不眨的盯著面前這一切,這是一個美麗至極的舞蹈,美到讓人窒息。

一舞畢,女子回眸,含著笑意看向顏梔,如同那最後綻放的一朵曇花。

又是一陣風,將窗戶吹的關上,“砰”的一聲,讓顏梔的意識從腦中驚醒。

她急速的呼吸著,頭上出了汗,從床上坐起來,赤腳下地關了窗戶,外面已經下起了雨,大顆大顆的下落。

顏梔喜歡下雨天,喜歡涼涼的雨水滴在面板上的感覺,喜歡風吹過的感覺,更喜歡在雨天聽著雨聲睡覺。

她看了一會兒雨,覺得有些累了,才重新躺回床上。

醒來的時候雨已經停了,乾淨的天空有一道彩虹,顏梔一睜眼,就隔著落地窗看見了。

外面的過道傳來腳步聲,是時令,這傢伙估計早就醒了。

顏梔在床上磨蹭了一會兒,想伸手摸手機,摸了半天才想起來,手機昨天晚上已經交給時令了。

她嘆了一口氣,掙扎著起身。

就在這時門被敲響。

顏梔幾乎是下一秒就開了門,站在門口的時令措手不及,淡紅色的嘴唇緊抿著,就是不說話。

顏梔嘖了一聲,故作老成的說道:“昨晚上聽了我的話,回去有沒有好好反思?”

時令原本侷促的表情僵了僵,隨後就恢復成了以往的模樣,冰冷淡漠。

他沒有回答顏梔的問題,而是說:“手。”

顏梔將手伸了出去,意料之中的,手機回到身邊。

時令放了手機就下樓了,不知為何,顏梔從背影中看到幾分匆忙的痕跡。

估計還彆扭著呢,顏梔心想。

顏梔摁了一下手裡手機的開關鍵,螢幕沒亮。

“誒?昨天晚上明明沒有關機啊。”

顏梔又摁了一下,螢幕還是沒亮,她這才不解的長按開關鍵,手機終於被開啟,這冷臉煞神居然還給她關機了,過分!

螢幕剛一摁開,他看見好幾個未接,全是林弛打來的,微信上還有林弛發來的訊息。

林弛:你在幹嘛?

林弛:悲傷狗狗.jpg。

林弛:小梔小梔,理理我~

林弛:怎麼一回家人就不見了呀?

微信介面顯示又過了幾分鐘。

林弛:怎麼掛我電話?

林弛:怎麼關機了?

林弛:難過狗狗.jpg

顏梔當即就給林弛撥了一個電話過去,對方几乎是秒接,接了之後卻不說話。

“林弛?”

“嗯。”林弛嗯了一聲,語氣上算得上是平和,但他越是這樣,顏梔就越是愧疚。

“對不起,昨晚上我的手機被時令拿去保管了,他……可能不小心掛了你的電話。”

林弛輕笑一聲:“不小心掛了我的電話?還不小心把手機關機了是嗎?”

顏梔:“……他,我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昨晚和他聊天的時候,他就挺愛鑽牛角尖的,掛你的電話,興許只是覺得有點吵吧。”

這話聽起來有些離譜,但她也找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小梔。”林弛輕輕的說:“手機是很私人的東西,你為什麼會交給他保管?你明明有其他選擇的,你和他……”

時令是怎樣一個人,這麼多年來從來沒有主動與人接近,即使有人刻意要接近他,他也能把人推得遠遠的。

可顏梔是個意外,時令給她輔導作業,時令保管她的手機,甚至就在昨天晚上,時令可能還在顏梔面前展現了不一樣的一面。

因為什麼?總不可能是因為那莫須有的血緣關係,又或者是為了重組家庭的和諧相處。

呵……林弛勾著唇角,帶著嘲諷和苦澀的笑。

“他就是這段時間輔導我寫作業,其餘沒什麼的。”顏梔說。

“小梔。”林弛低聲問道:“你真的喜歡我嗎?”

顏梔猶豫了一下:“喜歡啊,我小時候的理想型就是你這樣的。”

林弛:“可是真正的喜歡,沒有理想型。”

林弛說完這句,兩人都沉默了許久。

真正的喜歡,是無論對方是怎樣的人,無論對方是哪種型別,身上的每一個特徵都是理想型。

林弛低聲說:“小梔,你再好好想想我的問題,但是無論如何,哪怕我們回到最初的關係,只是普通的同學。”

林弛繼續說:“給我一個重新的起點,我還是會喜歡你。”

顏梔低垂著眼睫,微微點頭:“嗯。”

林弛在那邊默默的掛了電話,顏梔盯著手機出神好久,直到已經去了樓下的時令再次折返回來。

他一隻手搭著扶梯,右腳還落在前一節臺階上,看見顏梔時,停了動作。

顏梔抬頭,眼睫下的眸子泛著淡淡的紅。

“為什麼呀?”顏梔的聲音軟軟的,有股子委屈含在裡面。

顏梔沒有回答,直到兩人去了學校,各自分開,坐在不同的地方,時令還是沒有給她答案。

林弛今天很沉默,顏梔也很沉默,大課間孫瑞從班級裡繞了一圈兒,走到他倆面前,又是一副打量的神色。

“怎麼了這是?”孫瑞跟個老媽子似的問道:“咋啦?吵架啦?”

顏梔扯起一個笑,搖頭說:“沒有。”

孫瑞捏著下巴裝模作樣的想了想,忽然大聲說道:“是不是因為四班那什麼班花?”

他這一聲兒,全班人都看了過來。

林弛瞪了一眼孫瑞,對方沒察覺,還繼續說道:“她又來纏著我們弛哥了?嗨!你別理會他,我們弛哥早和他劃清界限了!”

林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