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車在空曠的馬路上行駛著,周圍的綠植越來越多。
顏梔轉頭看向窗外,天色已經黑了,晚風帶著青草、湖泊還有各種各樣大自然的味道。
她轉過身來,時令還是那副低著頭的模樣,這傢伙好像真的生氣了。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時令的心情狀態能夠被顏梔覺察,亦或是長時間下來,顏梔更能清晰地感知到時令的情緒。
無論如何,他們不再是當初的陌生人。
顏梔伸出十根指頭,在時令面前的桌子上敲了敲,時令眼睫微抬,又收了回去,他目光停留在原處,一動不動。
顏梔笑出聲,這傢伙壓根沒看進去。
“對不起,我錯了,好不好?”顏梔像個小孩子,在跟她的“監護人”撒嬌。
時令的眉眼出現了明顯的鬆動,顏梔趁此機會,奪下他手裡的書本。
時令頓了頓,無處安置的視線只能看向罪魁禍首。
時令眉頭依舊是皺著的,眼神卻柔和了許多,顏梔拉著時令的手腕,指著車窗外的風景。
模糊不清的山巒,一層疊著一層,遠處的湖泊泛著粼粼波光,被風一吹,便越發活躍了起來。
顏梔輕輕的說:“就算我沒有談戀愛,我也會貪玩,也會不想學習。”她看著時令,繼續說道:“就算十年前,周青玉離開了我,我也依舊會鮮活的、快樂的活著。”
時令的視線偏向一邊,餘光裡是車窗外的景色,還有顏梔模模糊糊的、柔和的身影。
還有……顏梔握在他手腕處的柔軟的、細膩的觸感。
“時令。”顏梔喊他。
時令緩緩將目光挪了過去,灼熱的視線深埋於眼底。
顏梔繼續說道:“你要開心一點。”
在顏梔的注視下,時令張了張口:“你晚上多學一個小時,吃完飯就開始。”
顏梔緩緩張開了嘴,分不清時令的腦回路究竟是如何的九曲十八彎,這怎麼又繞到學習上來了?!
合著她剛剛說了半天,時令到底聽進去沒有呀?
顏梔撇了撇嘴,將手收了回去,悶悶不樂地學著時令剛才的樣子,不搭理人。
時令低下頭,許久之後,嘴角緩緩向上勾起。
回到家吃完飯,顏梔就開始磨磨蹭蹭的,她摸了摸小狐狸的毛髮。
“傻狗,想不想出去跑一跑?”
小狐狸咧著嘴,但是不動彈。
陳阿姨從廚房裡走出來,說道:“它下午在山上跑了好幾個小時,這會兒剛吃飽,估計困了。”
顏梔“噢”了一聲,忽視一旁接水的時令的眼神,跑到廚房湊到周青玉跟前。
“媽媽,你這是做什麼呀?”
林弛只要聽見顏梔叫一聲媽媽,她就開心得不行:“做點牛肉乾,到時候裝好了給你們當零嘴吃。”
“用不用我幫忙呀?”
周青玉看了看顏梔,覺得她今天有點不對勁兒,但還是說道:“不用呀,你快上去學習吧,學習完要早點睡覺。”
顏梔:……早睡什麼呀?那冷臉煞神還要她多學一個小時呢。
時令一杯水已經喝光,玻璃杯放在茶几上,發出不大不小的聲音,顏梔的心臟抖了抖,她拿了書包,徑直走向寫作業的那個房間。
那張大桌子放著好幾本時令的筆記本,顏梔想起來,時令這幾天記筆記的頻率有點高。
該不會都是給她準備的吧?
她愧疚地坐在自已的位置上……趁著時令還沒來,拿出手機點開微信看了一眼。
小群裡已經聊了99+。
林弛也給她發了幾條訊息。
林弛:到家了嗎?
林弛:翹首以盼的狗狗.jpg
顏梔回了一隻奮發圖強的兔子,額頭上還記著奮鬥二字。
她把微信狀態改成了學習中,勿擾模式,嘆了一口氣,將手機放回黑洞洞的書包裡。
時令不多時就進來了,進來時兩隻手都端著杯子,裡面裝了牛奶,一看就是周青玉準備的。
顏梔可不敢勞煩這位大神,走過去把其中一杯接了下來。
接下來的時間裡,這位“監護人”恪盡職守的——看著她。
“你的化學已經有了一些基礎,但就是不懂得變通,比如這道題……”
時令偶爾會指著某一道題給顏梔講解,比起以前,他的話明顯多了不少。
時令說完,顏梔把手邊的牛奶遞了過去,她用尊師重道般的眼神看著時令,說道:“喝水。”
時令頓了頓,猶豫了片刻,才說道:“這是你的杯子。”
顏梔:……
低頭看了一眼,時令自已的杯子果然在不遠處,顏梔笑笑,頗有些尷尬地拿起手裡的杯子喝了兩口,復又放下。
秉承著‘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的原則,她將自已的全部思緒都轉移到學習上來。
學校裡的老師講課不會太細緻,且語速很快,他們預設有些基礎的東西學生自已明白,預設的結果很好。
大家都明白,顏梔不明白。
時令給顏梔講課,彷彿知道她哪些明白哪些不明白,一道題的思路、考點通通羅列出來。
顏梔自覺不能辜負,一頭扎進去,沉浸在化學的世界裡。
夜裡寂靜無聲,窗外偶爾傳來沙沙的聲音,偶爾樹影搖曳,不知過了多久,時令忽然拍了拍她。
顏梔才把頭抬起來,疑惑地看向時令說道:“怎麼了?”
時令指了指外面,過道里有人來來回回地走,百分百是周青玉。
這時候,門外的周青玉也終於忍不住了,開門進來,和房間裡的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呃……”周青玉說道:“小梔小令快睡覺,這都幾點了呀。”
兩人同時點了點頭,周青玉狀似無意的清了清嗓子,這才退了出去。
低頭看了一眼手機,居然都三點了,螢幕上還有林弛發來的n條訊息。
顏梔把書本作業加手機都往書包裡塞,抬頭時正對上時令的眼睛。
時令收回視線,冷淡地說了句:“睡覺。”
顏梔看著時令匆匆離去的身影,頭頂緩緩冒出一個問號。
這冷臉殺神又怎麼了?
顏梔回到自已的房間,洗漱完又琢磨了片刻,最後身體和大腦同時抵抗不了疲倦,躺在床上後幾秒就睡著了。
風的溫度一點點增加,嫩綠的枝芽一層又一層,染上更加濃重的綠。
顏梔每天學到凌晨兩點左右,身邊雷打不動坐著時令,有時候受不了了,想偷偷看一會兒手機,時令的視線又會立馬飄了過來,那眼神盯著她後背發麻。
顏梔的指尖連手機的殼都沒摸到,就縮了回來。
……
“小梔?”
身邊不知是誰輕輕地推了推她,顏梔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雖然力道很輕,但是腦子快要被晃出來。
她咕噥地說道:“再睡會兒…冷臉%$:-)…”
一句話沒說完整,意識又陷入了沉睡。
“顏梔這是咋了?跟睡神轉世似的。”孫瑞坐在講臺上,嘖嘖的歎為觀止。
他偏頭看了一眼林弛:“誒,是不是你昨天晚上和顏梔聊的太晚了?唉——”孫瑞長嘆一口氣:“年輕人啊,談戀愛也得剋制啊!”
林弛:“……我們晚上沒聊。”
何止沒聊天,顏梔只要一出了教室的門,就跟失蹤了似的,晚上給她發的訊息也石沉大海,只有偶爾會在二點左右回一個晚安。
林弛以前談過幾段戀愛,女孩都跟小鳥似的,每天有說不完的話,給他分享各種雜七雜八的事。
林弛往往都沒有耐心聽下去,可是現在,他卻想讓顏梔像其他女孩一樣,黏著他,說各種各樣的事。
後排來了幾個男生,向林弛張羅道:“弛哥,下去打籃球,下午年級比賽呢。”
林弛趕緊說道:“小點聲。”
那群男生又低著聲開始起鬨。
打籃球容易熱,林弛提前脫了自已的秋季外套剛搭在椅子靠背上,頓了頓,又將它拿了起來,蓋在一旁的顏梔身上。
林弛扯出一個淡淡的笑,似乎這樣能增加一些安全感:“走吧。”
他們中午有一個小時的時間用來吃飯和休息,下午第一節課是體育課,也是一班和五班的年級籃球賽,這會兒提前下去可以熱熱身。
顏梔趴在桌子上,胳膊將自已圈了起來,她睡了一會兒,覺得周圍鬧哄哄的。
“聽說5班有體育生,我們班打得贏嗎?”
“嘖,能不能對我們馳哥有點信心?能不能對我們堯哥有點信心,能不能對……”
“孫瑞,你能不能閉嘴?”
“我就不!”孫瑞衝著李曉喊了一聲,從教室門口溜了。
顏梔微微睜開眼睛,面前的人還伸出指頭朝她晃了晃。
“小梔小梔快醒醒,我們去看馳哥打籃球!”李曉彎腰衝顏梔揮舞著手中的小旗子。
顏梔坐起來,身後有什麼東西滑落,她轉頭一看,是一件熟悉的外套,袖口處寫了一個林字,還是林弛讓顏梔寫的。
顏梔無聲地笑了笑,將林弛的校服搭在臂彎上,和李曉一塊兒下了樓。
他倆下樓時,籃球場周圍已經圍了不少的人,一班的人站在一邊,5班的人站在另一邊。
比賽還沒開始,雙方就開始叫板。
兩個人鑽到人群內圈,才發現事情有些不對勁。
“聶鑫!”
顏梔還沒反應過來,李曉就已經衝了進去。
聶鑫坐在地上,一隻手捂著腳踝,李曉拉著他的手,露出腫著的一個鼓包。
“怎麼回事啊?”李曉小心翼翼的不敢碰,心裡又著急,擔憂又緊張地看著聶鑫。
隊伍裡的另一個人站了出來,他滿臉窘迫連耳根都是紅的:“對不起啊,真的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沒想到……”
林弛用手背擦了擦額角的汗,引起了底下一小片女生的尖叫。
“先送醫務室。”林弛說道。
聶鑫忍著疼說道:“籃球賽怎麼辦?”
李曉一下拍在聶鑫的膝蓋上:“都這樣了,你還想看籃球賽!”
孫瑞嘆了一口氣,走過來蹲下把聶鑫扶起來。
“走吧兄弟,我這個閒人先帶你去醫務室。”
聶鑫被帶去醫務室後,周遭就安靜了下來,幾個男生愁眉不展地相互看了看對方,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五班的隊長走了過來:“行不行啊?還能不能打了?”
這人微微仰著頭,帶著點兒看不起的姿態,一班的人瞬間就火了,平時是菜市場,這會兒集體榮譽感拉滿。
“什麼意思啊你們?”
“就是!”
“囂張個什麼勁兒啊?”
五班隊長擺了擺手:“還能有什麼意思呀?你們偌大一個一班連替補都沒有嗎?”
林弛在太陽底下站著,轉頭面向一班,有些無奈地說:“有願意上來替補的嗎?會一點兒也行。”
菜市場鴉雀無聲。
五班隊長嗤笑一聲:“不然你們認輸吧,在這耗著也沒什麼意思。”
五班其餘的人也開始起鬨。
“就是啊,實在不行認輸吧。”
“我們還得回去學習呢,不像你們個個都是學霸。”
“認輸吧你們。”
……
旁邊有個小姑娘嘀嘀咕咕:“說得好像學習不好,怪我們似的。”
“他們就是嫉妒,嫉妒我們天天霸佔榮譽榜。”
“五班班主任是我們生物老師,肯定沒少誇我們一班。”
“就是,就這還拽得不行!”
原本只是一場籃球賽,但兩個班的聲音越來越大,逐漸地居然開始吵了起來。
林弛看向人群中的顏梔,少年額間還滴著汗,眼裡藏不住的難過。
為了今天這場籃球賽,他準備了好久,他想讓顏梔看見最好的自已,想讓他的小梔為他鼓掌,為他驕傲。
顏梔輕輕地笑了笑,用口型對林弛說:“沒關係。”
林弛點了點頭,他轉身看向五班眾人,露出一個不甚在意的笑容:“我們認……”
“等等。”
忽然出現了一道聲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大家朝聲音的源頭看過去。
時令出現在操場上,陽光打在他身上,大家卻還是覺得有點冷冷的,尤其是當大家看見他黑色的微微低垂著的眼眸,像是冬天夜裡的湖泊。
不敢想象,要是跳進湖泊裡,該有多冷。
時令緩步走過來,低垂著的眼眸也慢慢抬起來,他看向人群中的顏梔,在幾秒鐘後,又看向籃球場上的眾人。
“我來替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