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許是回來的晚的緣故,今夜的院子格外寂靜,就連平時鬧騰的小狐狸也不見了蹤影。

顏梔進了家門,客廳裡的陳阿姨正切著水果。

顏梔連忙換了鞋衝過去:“陳姨你別切了,吃不完又浪費了。”

“就切這一點,我看你愛吃。”陳姨說著,笑盈盈的看了她一眼:“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晚呀?”

“我……”顏梔有點沒好意思,她說:“我學校有點事兒,回來的……就有點晚了,我媽呢?時叔叔呢?他們去哪兒了?”

“老爺最近忙,太太晚上給他帶飯過去了,今晚上可能也就在那兒歇著了,時少爺在樓上呢,小狐狸也在上邊兒。”

陳阿姨切好了水果,把盤子往顏值手上一遞:“你把這些帶上去吃,也給時令帶上去點兒,我看他今天有點不對勁。”

顏梔端盤子的手抖了抖:“不對勁?”

陳阿姨擺了擺手也沒說什麼。

在時家待的久了,時令的性格也多少清楚一點,這孩子不愛說話,又冷冷清清的。

平常生不生氣的也看不太出來,可今天總覺得怪怪的。

但她是被僱傭過來的,也不好說些什麼。

陳阿姨回自已的房間了,顏梔卻有些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裡。

她端著一盤水果,速度緩慢的朝樓上走去。

時令今天為什麼怪怪的?

難不成是因為她和林池在一起了,可是這和時令又有什麼關係呢?顏梔不敢繼續往某種方向猜想,那太荒謬了,這種可能的機率幾乎為零。

不,應該是百分百為零。

又或者是因為別的原因,別的什麼她不知道的緣故?

走到樓上,顏梔在原地站了許久,她想起自已這些日子和時令一起回家的場景。

以前那個不發一言的時令,和現在這個主動給她講題的時令。

顏梔走到時令門口,才猛然發覺對方並沒有將門關嚴。

透過縫隙,她看見小狐狸的尾巴有無精打采的耷拉著,其餘的再也看不見其他。

門雖然開著,顏梔還是禮貌性的敲了敲。

最先有反應的是小狐狸,那隻傻狗的尾巴瞬間精神了起來,咧著嘴過來給她開門。

顏梔還是站在原地,進也不是,出也不是,這傻狗明顯不能代表他主人的意願。

傻狗看她傻站著不動,又開始用牙咬著顏梔的褲腳把她往屋裡拉。

顏梔:……

“進。”時令的聲音忽然出現,嚇得顏梔手裡的盤子差點沒端穩。

時令剛剛說什麼來著?

進?

是一個字不是兩個字,應該沒有聽錯。

顏梔萬千思緒蜂擁而至,她撥出一口氣,從門口進去。

時令的房間她從未來過,哪怕是上回偷偷拿時令的作業,都是借小狐狸的嘴。

一步步的走進房間,等到看見房間的全貌,莫名的情緒忽然間湧了上來。

時令的房間太單調了,黑白灰三色在他的房間裡被運用到了極致。

除了吃的、穿的、用的,房間裡沒有體現出房間主人一絲一毫的喜好。

顏梔並沒有有意的去打量這間屋子,只是一瞬間就看見了全貌。

時令坐在地上灰色的毯子上,屈膝坐在房間的一個角落裡。

那雙好看極了,又悲涼極了的眼睛抬眸緩緩看向她。

“有事嗎?”

“我……給你送點水果。”顏梔說完,也不見時令再說別的。

她往前走了幾步,蹲下來和時令平視。

手裡的水果盤被顏梔放在一旁灰色的地毯上。

“你怎麼了?”顏梔小心翼翼的問。

時令站起來其實很高,但他此時屈膝坐在地毯上,顯得單薄。

時令看著她時並未說話,黑色的眼眸和顏梔對視。

顏梔心跳加快,她想著,這應該是緊張。

可她緊張什麼呀?

“陳阿姨說,你好像不開心,我……我就來看看你。”

時令勾唇,笑容極淡:“她說我不開心嗎?”

“她……”顏梔抿了抿唇,回想起來,陳阿姨並沒說時令不開心,只是說時令有點怪怪的,有點不對勁,是她主觀臆斷地認為時令不開心。

顏梔垂眸看著地毯,頭腦裡的毛線球像是要炸了,就算是炸了,也憋不出一句話來。

時令這個人,為什麼會有壓迫感?

“你怕我嗎?”

這聲音猛然間出現在顏梔耳邊,她忽然抬頭,卻發現時令離她很近,對方半跪著靠近她。

那雙眼睛與她咫尺之距。

顏梔看到了黑洞,和黑洞裡透出的一束光。

顏梔不語,時令便又說道:“還是說,你怕我難過。”

顏梔覺得雙頰發熱,熱到快要燒了起來。

她剛要起身,剛要逃離,又被時令拉住了手腕。

手腕間傳來微涼的觸感,猛然間的失重感又讓她向後倒去。

瞬息之間,時令拉住了她。

時令的笑容擴散了一些,那是顏梔第一次切切實實的感受到,原來眼前這個人笑起來那麼好看。

時令鬆開了顏梔的手腕,指尖卻在他鬆開時與顏梔的手指短暫相觸。

“早戀不好。”時令說完這句時,顏梔已經站起來往屋外走。

“我媽都沒意見……”顏梔小聲嘟囔著,立馬從這個地方消失。

小狐狸看了看逃走的顏梔,又看了看時令還未散盡的笑容,他搖晃著尾巴,跟著時令一塊兒笑。

主人心情好,小狐狸也就察言觀色,他一邊搖晃著尾巴,一邊湊到時令面前。

時令垂眸看著,伸手摸了摸它,小狐狸便激動的不知所以。

盤子上的水果都不是時令愛吃的,但他還是一個一個的拿起來塞到嘴裡,慢慢咀嚼著。

顏梔回到自已的房間裡,她急促的呼吸著,彷彿長時間被淹在水裡,驟然間接觸到新鮮的空氣。

外面的雨滴滴嗒嗒的落著,顏梔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急速的呼吸才平緩下來,可是腦子裡時令的那雙眼睛還是縈繞不去。

那雙眼睛像是黑夜裡的星星,直直的看向顏梔的時候,總是很容易讓她沉淪。

顏梔摸出手機,開啟微信的第一眼,就下意識的看向時令的頭像,點開放大,又不知道看了多久。

“叮鈴”一聲,某人的頭像活躍起來,顏梔從當前介面退了出去。

看見林弛給她發了一條訊息,她點開發現是個表情包,一隻狗狗的一雙眼睛瞥向一邊。

(觀察JPG.)

顏梔熟練地把表情包偷了,給林弛發了一個一模一樣的。

(觀察JPG.)

林弛回覆的很快。

“現在方便嗎?我們可以影片嗎?”

顏梔下意識的看向書桌上的鏡子,她現在的神色肉眼可見的不太對勁。

顏梔打字:“不太方便。”

顏梔頓了頓,又編了個理由。

“我在客廳,家裡有客人。”

說謊總是心虛,顏梔又下意識的看向鏡子裡的自已,臉上的紅暈還未完全褪去,眼神飄忽,連自已都不敢直視,好在沒有影片,要不然林弛看一眼就全穿幫了。

林弛:(好叭.JPG)

這次的表情包是一隻悲傷的兔子。

顏梔不自覺的扯了扯嘴角,又把表情包偷走。

顏梔:(好叭.JPG)

顏梔:晚安,早點睡。

她頓了頓,又加上三個字,男朋友。

林弛:晚安,我的小梔。

都說談戀愛的兩個人降智又幼稚,顏梔翻著聊天記錄,心想果然如此。

她剛要放下手機,微信提示音忽然多了起來,叮叮叮叮的響個不停。

顏梔重新開啟微信介面,才發現自已被林弛拉到一個群聊裡,群聊名稱叫“我愛學習”。

一連串的歡迎歡迎新成員接踵而至,裡面的暱稱千奇百怪,只有少部分人帶著自已的人名兒。

顏梔:謝謝大家!

一顆小桃子:怎麼回事?怎麼現在才把新同學拉進來?

這人顏梔並不認識,但能夠從她的字裡行間讀出一點兒是敵非友的感覺。

孫瑞:時哥沒拉,我們哪敢僭越?

孫瑞:狗頭保命.jpg

曉心:得了吧,你有我們小梔的微信嗎?

孫瑞:你行了啊,怎麼哪都有你,今天單詞背了沒有?聶鑫人呢?@聶鑫,快出來管教管教你家這位。

一看孫瑞這麼說,顏梔就猜到曉心是李曉。

曉心:再別狗叫了,我家阿鑫在學習呢,他今天給我放了一天的假,我不用背單詞~~~

孫瑞:見天的你家阿鑫,你倆天天這樣不膩歪呀。

孫瑞:再說了,我沒有顏梔微信,你有嗎?

這話剛發出來,李曉的微信好友申請就發過來了。

隔了一秒,孫瑞的微信好友申請也發了過來。

顏梔被他倆逗得有些想笑,她一一點了同意。

大群裡,李曉發了一張截圖,好友列表裡顏梔就在裡面。

曉心:@孫瑞,看見了沒?我有!

孫瑞: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剛加的吧。

曉心:那又咋了?

七芒星:你倆快別吵了。孫瑞,你不是去馳騁疆場了嗎?

孫瑞:別提了,一個人玩沒意思。

有人跳出來問了一句:你們都考得咋樣呀?這次卷子好難,我後面兩道大題都空著呢。

七芒星:你作為數學課代表都空著兩道大題,更別提我們了。

孫瑞緊接著發:小爺我就寫了兩個解字。

七芒星:你厲害,連過程都不往上添點兒,恨天高不得罵死你。

孫瑞:公式往上套了也沒用,他們可不會手下留情,給咱們兩分的。

晴雨天:還說呢,他們這群老師不把我們當人,幾個學校連著一起考,什麼題難出什麼?

曉心:數學,我估計全班也就一個人能做出來。

天青色等煙雨:那可不,時令哪回不是第一。

晴雨天:嘖……

時令這個名字一出來,群裡就沉默了許久,顏梔皺了皺眉,開啟群聊成員名單,果然沒在裡面找到時令。

這應該是個班群,在全班總人數上,唯獨少了那一個。

顏梔猶豫了會兒,從大群裡退出去,他找林弛問:時令怎麼沒在裡邊兒啊?

林弛:這是小群,他在大群裡邊兒。

說著,林馳又把顏梔拉到另一個群,這群裡人數很多,包括教他們的老師,但大群裡沒人說話。

顏梔剛剛復甦的心又垂落下來,驀地想起時令對她說。

那雙眼睛像是要把顏梔拉進某種漩渦裡:“還是說,你怕我難過?”

……

她好像真的有點兒怕時令難過,當時令一個人的時候,當大家談論時令時,帶著避之不及的語氣時……

微信又響了一聲。

林弛:還沒睡啊?是他們把你吵醒了?

顏梔:沒,他們挺有意思的。

林弛:哈哈哈!你要是嫌煩就開個免打擾。

顏梔:好。

顏梔切回大群裡,才看見有人艾特她。

一顆小桃子:@顏梔,新同學考得怎麼樣?看著很厲害的樣子。

顏梔挑了挑眉,她記得班裡沒有和她結仇的呀。

顏梔:沒跟上進度,考得不太好。

曉心:好不容易放假,提成績幹什麼?真煩。

曉心:@顏梔,沒事小梔,讓林弛教你,他也算得上是個“小”學霸!

孫瑞:對,弛哥除了數學,其他門科都特牛逼!

顏梔笑著打字:好好好,等他教會了徒弟,我就餓死他這個師父。

曉心:大笑.jpg

顏梔點開了一顆小桃子的頭像,裡面的相關資訊設定了許可權,她也沒有要深究下去的想法,退出微信後也就不管了。

第二天放假,顏梔一覺睡到上午十點,小狐狸進來的時候,她才悠悠轉醒。

簡單的洗漱完,到樓下隨便吃了一點烤麵包。

時令的房間門在十點半的時候開啟,顏梔偷偷瞄了一眼,看時令的精神狀態,應該很早就起了。

要是往常也就算了,但昨天晚上發生那樣的事兒,顏梔多多少少有些不自在,她埋頭慢慢地吃著烤麵包。

耳朵又注意時令的動向。

那傢伙下了樓,腳步聲離她越來越近,直到一雙灰色的拖鞋出現在眼前。

顏梔這才緩慢抬頭,時令看著她,臉上也有點不自在,他說:“這麵包快過期了,今天吃完就別吃了。”

“嗯,好。”顏梔嚥下嘴裡的,一邊點頭一邊說話,差點把自已嗆著。

時令從冰箱裡拿了一包牛奶,倒在杯子裡,放在微波爐裡,熱了兩分鐘,這期間人就一直站在那兒,也不幹別的。

“叮”的一聲,牛奶熱好了,時令端著牛奶,幾步走到顏梔面前。

顏梔腦中有一種荒謬的預感,這牛奶不會是給她熱的吧?

下一秒,那杯牛奶就擺在她面前的桌子上。

時令的聲音如往常一般,但語氣少了很多生硬。

“別噎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