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火西奔,霞醉雲追。

四個彪形大漢抬著一隻蓋黑布的碩大鐵籠,不由分說地闖進淮陽侯府。

裡頭鐵鏈激盪,夾雜男人低沉隱忍的悶吼聲,臊得人老臉紅透。

“我與你發幾句牢騷而已,你還真替我言出必行了?”

裕寧一把扯過宋林致,軟拳頭雨點似的落在她胳膊上。

宋林致:“誰與你說笑了?我可提醒你,這是你最後一次機會。過幾日你家那口子回來,你就等著抱個醜娃娃吧。”

一語戳中裕寧痛處。

誰讓她倒黴嫁了個青面獠牙的“閻羅”——淮陽侯盛危月。

那人醜得驚天動地已是不能原諒,平生還只知道打仗打仗,戰馬是他情人,塞外是他故鄉。

成親前他就憑定雲川收復安南獲封淮陽侯,裕寧本以為婚後他會安定些,誰知這人連新婚之夜拋下妻子出征的事都能幹出來,一去就是三年。

今日裕寧進宮與皇后話家常,得知盛危月不日就要回京。

皇后望著裕寧平坦的小腹,語重心長:“駙馬是馬背上的男人,此次回驪京待不久,你無論如何得想辦法留下一子,讓你父皇安心。”

裕寧美麗的心情灰飛煙滅,無奈離宮。

她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生下一個如盛危月般醜得彪悍的孩子。

可皇命又難違。

忍不住和表姐宋林致牢騷了幾句。

宋林致也不白聽,她有餿主意是真敢出。

“我給你尋個還沒接過客的漂亮象姑,先把事給辦了。”

裕寧當下的怨氣能撞鈴,宋林致奉承到她心窩裡,她嘴嗨答應了。

可等人真的送來,裕寧又倍覺荒唐。

宋林致丟下一句明早來接人,領著四個大漢,事了拂衣去。

裕寧心虛不已,擔心萬一偏院盛危月養父一家來個人聽見聲音,便讓丫鬟輪流在院門口守著。

她緊鎖房門,白皙的指頭小心翼翼抓著黑布,一寸寸往下扯。

突然“譁”的一聲,黑布堆落在裕寧腳上,鐵籠內的男子露出真容。

當真是驚為天人。

積石如玉,冰姿玉骨。

面目清雋冷豔,好似一筆一刀刻畫出的臉龐上,烏髮朗眉,眸似點漆,其中又仿若藏有一汪汪山澗一捧捧星辰,神秘深情,美麗誘人。

然而清冷容貌之下,是寬肩鐵臂,溝壑縱橫的肌肉,迸出磅礴的野性美。

跟他生出的寶寶肯定很漂亮!

裕寧痴了瞬,沒話找話似的,“你受傷了。”

男人不僅胳膊上有刀傷,血口外翻,似乎也中了毒,呼吸急促,熱汗翻湧。

“是你。”

看起來神智模糊的男人忽然撲向裕寧。

束住他雙手的鐵鏈猛然響徹,撞碎一室平靜。

明明隔著鐵籠,卻嚇得裕寧心肝亂顫。

“你怎會認得我?”

她可從未去過那種淫亂的地方!

男人嗤了聲,沒搭腔。

五臟六腑似有烈火在燃燒,燒得他深深垂下頭顱。

裕寧雖然不諳男女之間的事,但也明白這種情況再強迫人家便是連豬狗也不如了。

“你可是被拐進象姑館的?一直不肯接客,才會被折磨成這模樣?”

裕寧眼珠子滴溜轉:“我可以放你走,不讓他們再把你送回象姑館,但你得幫我一個忙。”

男人抬眸,絲毫不掩藏眸中輕蔑。

裕寧固然被盯得不舒服,但看在他那張漂亮臉蛋的份兒上,決心不與他計較,“我想要個孩子。”

男人:“……”

他沒聽錯?

裕寧麵皮緋紅,小嘴抿起,“你幫是不幫?”

他猶豫了。說來也巧,他也需要儘快有個女子幫他解毒。

或許是造化弄人吧,偏偏是這個女人。

“……要我怎麼幫?”他說著,晃了晃手上的鐵鏈。

裕寧莞爾,提出宋林致留給她的鑰匙,開啟鐵籠鑽了進去。

然後小步挪近男子。

離得很近,男人身上裹挾青草與松木香氣的汗味將裕寧緊緊攏住。

一如他的視線。

“你……有名字麼?”她問得嬌怯,溫柔,羞於看他。

“沒有。”他答得生硬,冷漠,將她盯得死死的。

裕寧撇撇嘴。

罷了,誰讓她對長得好看的人向來很有耐心呢。

隨著鐵鏈落下,男子也顫巍巍地倒進裕寧懷裡。

她抱不住他,退至後背抵住了鐵籠才堪堪站穩。

“你好重,能不能堅持一會,自已走到床上去?”裕寧的嗓音軟軟的,像貓兒的哼唧。

只是抵了一會兒,裕寧卻感覺自已的後背要硌出紅印子了。

很痛呀。

“別亂摸。”裕寧怨氣剛起,就被突然的驚嚇撞碎了。

男子粗糲的大手上還粘有血跡呢,竟就堂而皇之地順著裕寧的腰肢向上摸去。

還好,他的目標不是那裡。

但是,為什麼要掐她的脖子!

“你,放開。”

裕寧被掐得漲紅了小臉,一雙手不停在男子小臂上掐弄,卻如同搔癢。

喊又喊不大聲。

視線漸漸模糊,男子陰沉的眼神像枚釘子,令裕寧心窩一震。

幸是蒼天有眼,男子的傷和毒讓他無法使出全力,不到片刻就跪倒在裕寧腳下。

裕寧死裡逃生,還沒緩過氣來,便沙啞著嗓子大聲喚人。

卻忘了自已把房門鎖得緊緊的。

她快步逃出鐵籠時,不忘踢了男子一腳。

偏偏這一腳,令男子下意識抓住,摔得裕寧眼冒金星。

“公主去哪兒?”

裕寧的頭疼尚未緩解,耳廓連著脖頸蔓延開一縷縷滾燙的熱流。

侵略感強到立時驅散了裕寧的眩暈。

“放肆!”

裕寧抬手去推壓著她身體的男人,心驚肉跳。

他怎知她公主身份?

若知道了,這男人斷是不能活了。

“公主?”丫鬟雲漪輕輕叩門,“可是要送水?”

語氣裡滿是不確定,可能她也沒想到公主會如此速戰速決吧。

男人俯身吻了吻裕寧纖細的脖頸,激起漣漪似的戰慄,陣陣又陣陣。

他的唇停在她不堪一擊的咽喉處,“公主覺得,他們快得過我嗎?”

他的眼睛分明在笑,音色也是尋常,卻偏給人一種猶如邪魔的詭異。

“無事。”裕寧嗓音微顫。

她快恨死了。宋林致哪裡找來的野男人,不要命不怕死,除了好看,一無是處!

丫鬟反覆確認了兩遍,鬱悶退去。

裕寧抵著男人的肩,好商好量,“本宮放你走,買賣不做了至少情義還在,若傷了本宮,你也死無葬身之地。”

男人輕哼兩聲,似笑非笑。十分故意地呷著裕寧的耳垂,放在唇齒間反覆碾咬廝磨。

酥麻的過電感不受控地流向四肢,裕寧的身體不一會兒已軟得一塌糊塗。

她本就沒經歷過,意志肯定薄弱呀。

“你,你到底要幹嘛?”

裕寧一時分不清他到底是要殺她還是要幫她了。

“我知道公主的身份,還知道公主揹著駙馬做這種事,公主卻說會放過我,我到底多天真才會相信公主的鬼話?”

男人眸中盡染欲色,引人垂涎。

他粗糲的指腹頗用了幾分幾道碾著裕寧春櫻色粉嫩欲滴的唇,笑意玩味。

兩人的臉龐近到裕寧能從男人的眸子裡看清自已,她強撐起的鎮定竟是比霧還薄。

男人眼中的她,簪釵垂落,黑髮鋪在她身下,如綢緞上鍍了月華,端莊賢淑不復,活脫脫一副勾欄式樣。

水眸瀲灩,噙滿無助和毫無威懾感的慍怒,別有一番旖旎繾綣,平白撓人心肝。

裕寧被自已的模樣氣到,將臉扭到一邊,氣鼓鼓道:“本宮言出必行。”

“那我便信公主一次,”男人吻她煙雨般溫軟的眉眼,“我幫了公主,公主可就不能殺我了。”

裕寧心想那可不一定。

她是公主,偶爾耍點小脾氣要人命再尋常不過……吧。

“公主,專心些。”

裕寧的唇一痛,男人在咬她。

分明剛開始還好好的,就好似有塊放軟的飴糖在磨她的唇角。

沁涼的甜絲絲入肺。

漸漸意味就變了,她的舌尖被他玩弄於唇齒間,又是吸挑,又是撕咬,酥麻刺痛來回衝擊她的天靈蓋,攜來陣陣窒息的浪潮。

腰肢被他的手臂緊緊禁錮,逃不開躲不過。

只能承受。

偶爾的放過也是男人挑逗似的仁慈,調笑說怕她暈過去。

可即便是空白,她仍能感覺到呼吸吐納間都是男人的氣息,滾燙,辣痛,像火燒。

落在身上密密麻麻的咬痕,一下一下快要把她點燃了。

“不要了。”裕寧推著男人不安分的手,弄得她又舒服又痛的,很彆扭,她不喜歡這種被人捏在掌心的感覺。

“還沒開始呢。”男人笑得頗有些寵溺。

“反正不要了。”裕寧在男人咬緊後槽牙的無奈中靈活地溜出他的懷抱。

還沒來得及慶幸,又被男人追上來不由分說地壓在身下。

“我說不要了,你放開我。”裕寧芙蓉似的小臉上紅潮已起,有多勾人,她自已當然不會知道。

“公主,開弓沒有回頭箭。”男人緊緊抓住她的雙手扣在頭頂,壓著獸性,企圖和她講道理。

裕寧不敢看男人的眼睛,溫溫柔柔的笑意裡裹挾直白的慾望,蠱人得很。

裕寧快哭了,她沒來由就是不想做下去了,威脅道:“本宮的駙馬是淮陽侯,你應當聽過他的名號,若不想被他隻手折斷,就趕快滾。”

“是麼,我好怕,公主更得多疼疼我。”

好像適才那個堅貞不渝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人不是他。

裕寧知道自已理虧,要的人是她,不要的也是她,可她自小耍過的無賴比吃過的黍米都多,自然不會覺得尷尬,於是張嘴狠狠咬男人的手臂,雙手掙脫出來後,一掌拍在男人的傷口處。

疼得男人倒頭埋在她胸口,她則毫不留情地掀開男人,提起裙襬就往門口跑。

醜孩子就醜孩子吧。

駙馬征戰在外茹毛飲血已經夠可憐了,她再不是東西也不能真在他凱旋時送他一片草原哪。

沒跑出兩步,就被男人從身後追上,捂住嘴緊緊攬於懷中。

“嗚嗚……”

裕寧有苦難言,她還想對醜駙馬頤指氣使一輩子呢,不想含著愧疚對他好。

“嗯?”裕寧斂了淚眼婆娑,忽然望見適才她與男人“打架”的地方赫然躺著一隻半月珏,剔透瑩潤。

男人循著她的視線望去,鬆開她,拾起玉珏,不慌不忙系在裹褲上,塞進後腰。

裕寧腦子有些亂。

三年前的新婚夜,盛危月連洞房都沒進,唯獨託儐相送她一隻半月珏,說是特製的一對,駙馬自已留了一隻。

雖說古玉珍貴,但裕寧嫌是盛危月送的,火燎水淹鐵打幾次後,就鎖在妝奩盒裡,再也沒拿出來過。

“你偷的?”

男人狹著危險的眸,“我的東西,誰敢偷?誰又能偷走?”

說的好像是玉珏,又好像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