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菜涼了。”
裕寧百無聊賴地撐著下巴,“再熱一遍吧。”
雲漪已勸過裕寧好幾遍,可她不聽,偏要等盛危月回府一起用膳。
雲漪沒轍,只好讓府中庖子再熱一遍菜。
等到天徹底暗下來,小廝終於通報侯爺回府了。
裕寧強打起精神,漾著笑意去接盛危月。
但還沒走進院子,便見盛危月已拐過落地大石屏。
“駙馬,今日累不累?”
盛危月已經習慣裕寧對他露出嫌棄的表情,習慣她的惡言相向,突然被這麼殷勤以待,他心裡極不適應,“還好。”
“菜剛拿去熱了,等一盞茶就可以吃了。”
兩人並肩走進正院,裕寧窈窕纖瘦,襯得盛危月更為高大挺拔。
“我已用過餔食,在二公主府。”盛危月實話實說。
裕寧一愣,頓住腳步,“二姐姐找你做什麼?”
“霞州之事。”
裕寧狐疑,“霞州之事不是早已蓋棺定論,她這時候又想拉你幹什麼?”
開海與否本就沒有絕對的對錯,這種時候聰明人都知道應該順著梧帝的心意行事。
裕寧擔心盛危月一根筋,又被別人慫恿著成了眾矢之的。
“她沒想幹什麼,說愧對我,”盛危月故意間斷於此,“還有謝二公子。”
裕寧的眸中閃過連她自已也未曾察覺的緊張和嬌怯,她故作不在意道:“謝二公子也在?”
盛危月將她的小情緒攬進眼底,自嘲道:“是啊。古陀寺的還願符,二公主讓我轉交給公主。”
裕寧木訥接過,不明所以。
她沒去古陀寺還願,何來的還願符呢。
除非有人故意摘了她掛在菩提樹上的許願袋,從渡無師父那裡騙來了她的還願符。
“你,你拆開看過嗎?”裕寧緊張地揪住盛危月的衣袖。
每位香客還願時,渡無師父都會送一隻還願符,符裡有香客當年寫下所願的信箋,還有渡無師父的渡語。
而裕寧清楚地記得,她當年所願,是謝韞平安歸京後做她的駙馬。
求的主要是謝韞的平安。
對那時的裕寧而言,只要謝韞能平安回京,她會馬上求梧帝將她下降謝府,而且她根本想不到梧帝拒絕的原因。
至於為何還要在信箋上加上讓謝韞做她的駙馬,是她想得到菩薩的祝福。
很顯然,菩薩沒讓她如願。
盛危月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故意道:“公主為何這麼緊張?”
他的眼神滿是探究和質問,裕寧望一眼便失了底氣,深感自已做錯了事。
攥緊那隻還願符,裕寧堅持道:“那是我和菩薩之間的秘密。”
簷下的風鈴聲陣陣,晚風捲起一葉葉遺憾,自裕寧的裙襬上飄過。
盛危月輕聲道:“公主現在還是遺憾沒能嫁給謝二公子,對嗎?”
像是有一頂鍾把裕寧罩在內,盛危月的聲音好似從鐘頂傳下,在鐘身內不停迴盪,激撞碾壓著裕寧脆弱不堪的心。
是的,她不甘心。
可是又能怎麼辦呢?她的後半生只能有盛危月,謝韞會和別人定親。
如果到現在她依然認為自已身為公主要什麼就能得到什麼,那三年前刻骨銘心的教訓算是白經歷了。
她道:“沒有什麼遺憾,盛危月,我已經是你的妻子了。”
盛危月笑意勉強,苦得像是在嘴角種了一味黃連。
他抬手撫去掛在裕寧眼角的淚珠,無奈道:“明知你不會撒謊,我又何必自討苦吃。”
裕寧垂下頭,她也知道自已把遺憾寫在眼淚裡的樣子很滑稽。
可她控制不住。
盛危月退了一步,扯出塞在袖中謝韞所作的詩集,輕輕放進裕寧手裡,“你不用強迫自已愛上我,我永遠變不成謝韞的樣子,我也絕不會為了得到誰的愛,變得不像我。”
他最後捏了捏裕寧的掌心,酸澀道:“裕寧,你我的婚事本就身不由已,心裡裝著別人並不可恥……別再強迫自已了。”
淚忽然決堤,裕寧心裡五味雜陳,像堵著一塊大石頭,悶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等她從懵潰的情緒回過神,雲漪小心翼翼地上前,小聲道:“公主,駙馬讓小秋她們再把他的物品搬回書房。”
裕寧捏著帕子拭去滿臉淚痕,“搬吧。”
她也需要讓自已的心靜一靜。
*
“他當真是這麼說的?”
盛危月那番話惹得裕寧心裡很亂,不管做什麼都覺得悶,索性到林府來找宋林致解解悶。
宋林致卻不理解裕寧的糾結,開解道:“他自已都這麼說了,你更沒必要再強迫自已,趁如今謝韞回京,多與之接觸接觸,彌補遺憾。”
裕寧直搖頭,“我見了他,緊張得說不出話,我可不想在他面前出醜。”
宋林致壞笑道:“那不行,你不多和他接觸,怎知他為人呢?”
裕寧糾結半晌,還是堅持道:“不見。”
比起見謝韞,裕寧更想知道的是:“你說盛危月當真一點都不在意嗎?莫非他心裡也藏著旁人?”
宋林致合理懷疑道:“之前聽人說,盛危月還是世子伴讀的時候,城興就和他走得極近。”
裕寧悶悶的,“難怪,城興昨日又請他去府上赴宴了。”
上次還是遮掩著去青樓,這次直接把盛危月請回公主府了。
“你在意嗎?”宋林致雙手疊在臉蛋下,趴在美人榻上嬌俏地晃著腳丫子。
“在意什麼?”
宋林致戳了戳裕寧氣鼓鼓的桃腮,“在意盛危月和城興見面,在意他不在意你心裡有謝韞。”
“你要把我繞進去了。”裕寧聽得懂,就是故意不想回答。
宋林致卻把裕寧的小心思都看穿了,“倘若盛危月因為你心裡有謝韞氣急敗壞——”
裕寧認輸,“我承認,那樣我會好受些。”
想起她之前因為盛危月和城興見面而生氣,兩廂相較,她也太小家子氣了。
宋林致不再逗弄裕寧,認真道:“盛危月確認很大度。幾乎所有的男人,為了體現那沒用的男子氣概,即便他完全不愛自已的妻子,也絕不會容許自已的妻子心裡有別人。可盛危月心裡想的卻是你的身不由已。”
不等裕寧回應,她又道:“我也很欣賞他的態度。你能愛我就愛,愛不了也彆強迫,我死也要堅持自已的本性。”
簡直和宋林致的想法不謀而合。
裕寧乜她,“那天是誰慫恿我教他學吟詩作賦的?”
宋林致臉上的笑意僵住,“我那是想讓你分散對謝韞的心思,不想你痛苦。”
可事情好像又回到了原點,裕寧依然陷在遺憾的痛苦裡,越掙扎越深陷。
索性不再想了,順其而然罷。
想到自已也不願再面對盛危月,於是決定留下用膳。
裕寧兩位表嫂都生了小娃娃,三代同堂,可見每日有多熱鬧。
宋家吃飯時沒有大講究,府上下人都是多年的忠僕,很信得過。
但裕寧在,又不一樣了。
雲漪是皇后送給裕寧的丫鬟,識規矩有分寸,做事自有一套章程。
等宋府的丫鬟試完了菜,雲漪還要用銀針驗過,再親自試毒。
“公主再等一刻鐘便好。”雲漪安撫道。
本來宋府一家子已乾等得臉色各異,突然,那試菜的宋府丫鬟忽而堅持不住倒地不起,嘴裡嘔著白沫。
眾人大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