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到了。”車伕將馬拽停,把腳蹬放到車架旁邊。

方夫人掀開車簾,左右看了看周圍的環境,捂著鼻子十分嫌棄地下了馬車。

衚衕裡早就圍滿了看稀罕的人,這裡是皇城中的貧民區,幾乎沒有什麼貴人會來這裡。當初顧博川娶回來一個大戶人家的小姐,這裡就像炸了鍋一樣,所有人都上趕著巴結,都想著顧博川這算是要出頭了,結果娶回來好幾個月了,還是照樣在這裡租房生活。

不單階層沒有任何變化,顧博川沒落上好處不說,還得天天伺候大小姐。為了讓大小姐吃好喝好,顧博川在外面欠的到處都是債,為了還債,好好的一個舉人,愣是被逼的去了酒樓說評書。白天說評書,晚上還要去碼頭卸貨,科舉在即,別說是讀書了,就連睡覺的時間都快擠不出來了。

有了方雲春的先例,這一回衚衕裡又有貴人登顧博川的門,可沒有人羨慕了,都是等著看笑話。

“喂,你們猜猜,這人是誰?”

“還能是誰,你看那長相,一準是顧博川那倒黴媳婦她娘。”

周圍一片小範圍的鬨笑聲,有人笑夠了繼續說道:“誒誒誒,進去了,你們猜她來這裡幹嘛的?”

“能幹嘛?總不能是送錢……你們瞧見顧小子那媳婦身上的金銀沒?自家老爺們累死累活還債,她倒好,穿金戴銀還過著大小姐日子呢。要我說呀,這娶妻還是得門當戶對,與其娶這麼一個老佛爺供著,還不如娶個過日子的人,要我瞧,鐵匠家的二妞就不錯,身板子結實,人也不局氣,誰要是把她娶回家,那可就享福嘍。”

“對,是這個理兒。”

有人附和也有人反對。

“話不能這麼說,人家那顧舉人跟咱們這些人可不一樣,那以後要做官老爺的。年後一開春馬上就科舉了,科舉完就封官,當了官還愁沒有好日子?那尚書府還是眼光長遠,要不是看上了顧舉人的文采,能把寶貝閨女嫁給他?這可是尚書府唯一的嫡女,分量可不一般呢。”

“老王這話我認同,聽說尚書府一個庶出的女兒進了將軍府,受寵的嘞。你們說說,一個庶出的女兒都能嫁那麼好,嫡出的還不得進宮當皇后啊?放著皇帝的女人不當,嫁給顧舉人,可不就是看好顧舉人,覺得他有前途嗎?”

也不知道是誰聽到這話嗤笑一聲:“就顧舉人現在這個活法,有前途也要被作的沒前途了。”

這話一出口,眾人都閉上了嘴巴。是呀,連覺都睡不好的,擠不出時間讀書的書生,能有什麼前途?

方夫人提著裙襬,踮著腳好不容易才走到顧博川家門口,看著那木頭柵欄做的院牆,方夫人嫌棄地直撇嘴,也沒進院子,隔著院門喊道:“雲春——春兒,娘來看你了。”

方雲春娘開啟門從顧博川他孃的屋子走了出來,一邊走一邊往下放捲起來的袖子。瞧見方夫人她也看不出開心,只淡淡地邊朝方夫人跟前邊走邊問道:“娘,什麼風把您吹來了?”

方夫人對方雲春的態度十分的不滿,瞪了她一眼,哼道:“你這說的是什麼話,娘還不能來看你了?娘知道你在這裡過的不痛快,可這路也是你自已選的,怎麼?現在倒怪上娘了不成?”

方雲春走到門口,拽開院門:“哪能啊,進來吧。”

開門後也沒有等她娘一起走,兀自進了主屋,現在的主屋已經不是原先的樣子,整個屋子煥然一新,地面和牆壁全都重新修繕過,裡面的傢俱也都是紅木。屋子不大,床上鋪的蓋的全都是綢緞,地上擺的也都是有名有號的擺件。

方夫人進了這個屋,才感覺氣順了些,話也往好的說:“這顧博川對你還不錯,瞧院子破成那個樣子,這屋子倒是廢了些功夫。”

方夫人四處環顧,點評道:“瞧著這樣,他對你倒是有幾分真心。”

“嗤……”方雲春撇撇嘴,“他有沒有真心我不知道,就他那個窮酸樣,口袋比臉都乾淨,人家討債的都堵到家門口了,我可指望不上他。”

“那這……”方夫人疑惑了,伸著脖子問方雲春,“這些得不少錢吧?”

方雲春一臉不耐煩地點頭:“可不是得不少錢嗎,全都是我自已的嫁妝換的。”

方雲春語氣裡的不滿都溢位來了,方夫人哪裡還有聽不出來的道理,拖著凳子往方雲春跟前挪了挪,壓低聲音說道:“閨女啊,後悔不?那方芸娘現在可是得意了,出來進去穿金戴銀,八月節的時候,她一個妾室,住的都是單獨的院子,那一身的穿戴,比那些官夫人們看著還氣派。”

方雲春冷哼一聲,上一世八月節她也去了,住的也是單獨的院子,也是穿著綾羅綢緞戴的翡翠玉環,在眾夫人中她風頭無兩。不單是八月節,上一世所有的聚會中,她都是最耀眼最閃亮的那一個。

方夫人循循善誘:“閨女啊,你瞧瞧,當初若是你嫁進將軍府,這好事哪裡還能輪到的她!我春兒從小就是嬌養著長大的,現在娘一看你在這貧民窟裡過這種苦日子,心疼的呼吸都不順暢了。”

方雲春看看她娘,扁扁嘴,開口道:“你要是心疼我,就給我點錢。我再熬幾年就出頭了。年後就要科考了,可能明年這種日子我就熬到頭了。”

聽見方雲春的語氣軟和下來,方夫人繼續循循善誘:“春兒,不是娘說,就算顧博川熬出頭,那也跟嫁到將軍府的日子比不了,要我說呀,頂天了也就跟在將軍府差不多。”

方雲春感覺胸口堵了一口氣,上不來下不去的直噎人。她仔細地回想上一世,她從嫁進將軍府,嫁給楊正恩後,雖然楊正恩一直對她很冷淡,甚至不願意跟她住一個屋子,但是吃穿用度上都是隨她,從沒管過她。

反倒是方芸娘後來即便成了誥命夫人,穿戴也還是那樣,頭飾一年到頭都那幾樣,別說是珊瑚了,就連翡翠的都沒見她戴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