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暮色,被熊熊燃燒的大火染成了血紅色。
在安守忠的命令下,大隊的叛軍騎兵殺氣騰騰的衝了過來。
平原上燃燒的火焰,對於戰馬來說具有一定的威懾作用。
如果想要從火焰的空隙部位穿行而過,迎來的就是密密麻麻的長槍和箭矢。
在大火的另一頭,官兵正在圍殺陷入激戰的叛軍騎兵,用鉤鐮槍之類的武器,將那些騎兵一個個拖下馬來砍死。
對於大火的隔斷,叛軍騎兵也並沒毫無辦法。
在衝鋒之前,叛軍騎兵脫下衣服,裝上一些泥土在裡面,做成一個個簡易的沙袋。
拿著沙袋的叛軍跑近了大火之後,將在沙袋丟向火場,然後策馬返回,到後面去拿新的沙袋。
這麼做看起來緩慢,但叛軍人數眾多,並不需要太長時間,就能在火場中鋪出幾條戰馬通行的道路。
戰場上的微妙變化,讓李承業等人臉色大變。
官兵雖然漸漸扭回劣勢,但想要在叛軍匯合之前就殲滅火場南邊的敵人,卻實在很難很難。
明嶽看起來臉色還是很冷靜,他向身邊的傳令兵說道:“吹號,讓兄弟們退回來,傳令讓士兵在香積寺的山腳下集結。”
李承業等人有點著急。
此時讓官兵從逐鹿原退回來,香積寺與渡口之間的通道就被徹底阻斷了。
以叛軍的兵力,就算不發起強攻,也能把官兵困死在香積寺。
李承業猶豫了一下,他沉聲說道:“大人,不如我們向渡口那邊撤退吧?現在天色馬上就黑了,咱們乘夜撤退,頂多也就混戰一場各自收兵。”
眾人紛紛點頭,覺得李承業說的也有幾分道理。
香積寺雖然地勢較高、防禦堅固,但卻是死地。
如果被叛軍圍住,早晚大家得渴死、餓死。
明嶽笑著說道:“我是讓兄弟們退回來,在山腳集結就行,待會咱們還得反擊過去。”
將軍們一片愕然。
反擊?
叛軍數萬鐵騎隨時要衝殺過來,就算官兵全軍出動,也就對方的一半兵力而已。
不到三萬的步卒,卻反擊數量六萬的精銳騎兵,這豈不是太狂妄了嗎?
“我自然有辦法的……”明嶽微笑著說道:“儘快把士兵撤回來吧,在山下固守就行。”
傳令兵茫然點點頭,吹響了撤退的號角。
軍中傳訊,使用著各自不同的號角和號聲,叛軍那邊也搞不清楚官兵的意圖。
隔著大火,叛軍這邊可以看到,官兵正在收攏隊伍,朝著香積寺的方向且戰且退。
安守忠遠遠看到這一幕,不禁笑得前仰後合。
官兵沒有退向渡口,而是朝著香積寺那邊的小山撤退,簡直是在自尋死路。
而發生這樣笨拙的撤退,當然不是官兵的將領太愚蠢。
相反,在這三天的激戰中,安守忠看得出來,自己的對手是一個靈活機變的將領。
對方朝著香積寺的方向撤退,顯然是年幼無知的三皇子李振不願意接受失敗,不願意在萬軍之前丟了皇家的面子。
安守忠已經開始得意洋洋的想,等圍住了官兵之後,可以派使者過去好好勸降一下,看看能不能讓官兵的將領投降大燕。
“傳令,加速出擊!”安守忠捋著鬍子冷笑道:“死死咬住官兵,決不能讓他們輕易逃離!”
叛軍騎兵像是洶湧的狂潮,很快就突破了火焰的封鎖,殺氣騰騰的湧進逐鹿原。
官兵似乎已經放棄了堅守了三天兩夜的陣地,已經匆匆退到了香積寺的山腳下。
氣勢洶洶的叛軍騎兵正在整隊,打算乘勝掩殺一波。
安守忠在遠處看著官兵的動向,心中莫名有種不安。
這種不安,來源於官兵的退而不亂,也來源於安守忠對官兵的忌憚。
安守忠清楚的明白,官兵的將領並非無能之輩。
而這些官兵的英勇善戰,也不亞於強悍的燕軍。
對方保持著良好的秩序撤出戰場,讓安守忠心裡懷疑其中有什麼詭計。
但安守忠實在想不出來,在兩倍甚至三倍的兵力面前,能有什麼陰謀詭計可以使。
燕軍鐵騎來去如風,即便真的遇到火攻或者水攻,也能迅速離開危險地帶。
就在安守忠心存疑惑的時候,遠處的逐鹿原上,忽然冒出幾團耀眼的火光。
火光迅速擴大,然後化作幾個三層樓高的火團。
無數流星一樣的火雨朝著四面八方飛散。
這時候,安守忠才聽到轟然巨響,臉上感覺到一股強烈的熱風掃過。
這雷霆一般的響聲,震得大地晃動。
昏暗的光線中,安守忠看到許多人和戰馬的屍體被震得飛上了天,然後稀里嘩啦的跌落下來。
安守忠臉色慘白,他驚恐的看著遠方,不知道自己遇到了什麼。
但不管那是什麼,前線的幾萬大軍慘了!
喧囂聲從遠處傳來,漸漸擴大。
數萬匹戰馬被爆炸聲嚇得亂蹦亂跳,或者失禁倒在地上。
騎術精湛的叛軍騎兵也控制不住戰馬,不少人直接被戰馬掀飛,狼狽不堪的掉在地上。
失去控制的戰馬朝著不同方向亂竄,將地上的一切物體踩得稀爛。
就連安守忠這邊的戰馬也發生了騷亂。
好在安守忠這邊距離稍微遠一點,人群也並不密集,所以戰馬還能稍微得到一點控制。
至於那些在逐鹿原上的騎兵,安守忠聽著慘叫和哀嚎,便知道他們的命運有多悲慘了。
關鍵是,蓄勢待發的官兵肯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
安守忠看到天空中飛起許多星星點點的火箭,擴大著燕軍騎兵的混亂。
安守忠的面容一下子蒼老了十歲。
他知道,自己手下的六萬騎兵算是徹底完了。
苦戰之後,受到極度驚嚇的戰馬到處亂跑,他們有的會掉進河裡淹死,有的會衝向官兵的營地被活活打死,有的會在互相踩踏中丟掉性命。
即便有個別非常非常幸運的騎兵逃出了眼前的火海地獄,狂奔之後的戰馬也會累得脫力,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幾個叛軍將領扶住安守忠搖搖欲墜的身體:“王爺,現在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