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李歸仁一聲令下,燕軍士兵開始緩緩後退,只留下一地橫七豎八屍骸。
朝廷的水師戰船在河邊耀武揚威的巡遊一圈之後,在靠近河岸的區域來回遊弋著,掩護更多的步卒登上碼頭。
雖然明嶽希望三皇子李振也能登上碼頭,但李振看著那些橫七豎八的遺體,還是膽戰心驚的婉拒了。
明嶽倒也沒有勉強,他踩著踏板來到渡口,只見士兵們正在打掃戰場。
官兵的遺體被整齊擺放在地面上,稍後將集體火化。
而叛軍的屍體被丟入水中,被不停流動的河水衝向下游。
叛軍士兵大多不是洛城本地人,他們劫掠的金銀財物隨身攜帶,屍體被處理之前,這些財物全都被官兵搜尋出來,擺放在渡口前方的一個平臺上,由軍中功曹統一記錄,屆時平均分配給有功將士,並拿出一部分用於傷亡士兵的撫卹。
明嶽向一個軍官低聲詢問傷亡情況。
“我們死了七百多個兄弟……”那名軍官慚愧的說道:“受傷的有一千六百多人,基本上都是在潰逃的時候被踩踏和砍傷的,末將治軍不力,麾下士兵多有退卻,請大人責罰。”
明嶽搖搖頭,他無奈的說道:“責罰就不必了,今後多加管束就是了。”
事實上,新兵身上出現這種臨戰潰逃的現象,也是在所難免的。
即便應募從軍的人經過了訓練,即便他們本身的戰力出眾,在這樣的血腥廝殺中也難免會出現心理崩潰。
尤其是當同伴的血肉飛濺到自己身上、臉上,很多人會嚇得不顧一切轉身就跑。
這些初上戰場的新軍以兩千多的傷亡,打出了消滅叛軍三千精騎的戰績,已經算是不錯了。
所以明嶽不打算責罰他們。
有序登岸之後,士兵們的陣型快速膨脹開來,渡口附近遊蕩的叛軍騎兵也不敢靠近騷擾,紛紛退到更遠的地方去待命。
明嶽看了看周圍的地形,目光停留在五里之外的一片寺廟上。
香積寺,洛城附近最大的寺廟。
和感恩寺一樣,香積寺富麗堂皇、建築物高大威嚴。
叛軍在洛城附近多次擄掠燒殺,香積寺也未能倖免,寺廟裡的財物和糧食早已被洗劫一空。
現在的香積寺,只剩下一片恢宏的建築物,矗立在渡口附近的矮山上。
兩軍交戰,地勢佔優的一方更有優勢。
官兵緩緩朝著香積寺的方向靠近,叛軍居然也順著向後退卻。
這一切,看起來像是個陷阱。
在明嶽的記憶中,有一位叫做馬謖的將軍,被人圍困在高地上,斷水斷糧、全軍覆沒。
但香積寺距離渡口四里多遠,水源、糧食、輜重,都能及時運送上來——除非叛軍不顧傷亡,拼了命的去沖斷官兵的後路。
明嶽似乎沒有注意到這其中的危險,在他的指揮下,官兵將各種工事從渡口一直修到香積寺。
將軍們也沒有多說什麼。
騎兵的衝擊雖然強大,但也並非天下無敵。
在平原上挖滿碗口大、胳膊深的陷馬坑,就能讓戰馬摔得骨頭折斷。
削尖的木材製成拒馬樁,可以讓騎兵無法透過。
灑在草叢裡的鐵蒺藜,隱蔽而又危險,能夠讓戰馬疼的亂跳,讓騎兵從馬上摔下來。
除此之外,各種絆馬索,弩機,對騎兵來說都是致命的危險。
緩慢前進的官兵佈置著反騎兵工事,似乎不相信燕軍騎兵能夠打破官兵的防禦。
而燕軍騎兵也非常大度的等待著,似乎不相信十萬騎兵都衝不垮官兵的陣地。
交戰雙方像是兩個固執的頑童,堅持要用自己的方式打贏這場戰鬥。
率先抵達香積寺外圍的明嶽冷笑著向斥候問道:“香積寺內是不是沒有叛軍?”
斥候們點點頭:“啟稟大人,那些叛軍已經退出了香積寺,這裡已經是一座空廟。”
明嶽在香積寺裡一邊走一邊看著。
這座寺廟修得很堅固,堅固的石頭圍牆,高達七層的寶塔,高於平原的地勢,都非常適合做一個堡壘。
從寶塔上俯瞰地面,只見叛軍像是一群群螞蟻,聚在官兵的周圍。
李承業頗為擔憂的說道:“大人,我們只有三萬人不到,叛軍卻有十萬,若是被他們截斷退路,我們可就危險了!”
明嶽倒是很淡定,他回望了一下香積寺到風陵渡之間的四里路程,向李承業提出質疑:“以你的經驗,叛軍想要截斷我們的退路,需要付出多少代價?”
李承業一時語塞。
官兵正在拼命擴充工事,甚至還挖出了一些整條整條的溝渠。
這片土地被挖的支離破碎,別說騎兵縱橫馳騁了,就算是徒步的軍人,都要小心翼翼的前進。
除了在那片空地上建立工事、堡壘之外,河面上的水師戰船還可以提供弩炮支援。
“如果強攻的話,得付出四萬左右的傷亡……”李承業粗略估算了一下說道:“而且四萬的傷亡也僅僅是截斷我們的退路,想要吃掉香積寺的所有官兵,叛軍還得付出不少代價。”
明嶽笑著說道:“可不是嗎?死傷四萬人,得到的戰果只是包圍我們……到時候我軍從香積寺突圍,他們又要付出許多死傷來攔截我們。”
說到這裡,明嶽自信的說道:“叛軍的將領也不是傻瓜,這種賠本的買賣他不會幹的。”
李承業覺得明嶽說的有點道理,但又覺得很沒道理。
戰爭不是做生意,叛軍也有可能不顧傷亡衝過來,官兵也有可能守不到最後時刻就士氣崩潰。
更何況,叛軍也不一定就非要發起衝鋒,水攻、火攻、夜戰,都是對付官兵的好辦法。
李承業知道明嶽的權勢很大,他小心翼翼的表達了自己的憂慮。
“放心吧,無非是兵來將擋而已,”明嶽微笑著說道:“我們的任務是最大可能的殺傷敵軍,消滅他們的有生力量……到時候萬一守不住,退回到渡口就是了。”
看著明嶽自信滿滿的笑容,李承業無奈的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