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晨原本是帝都一個官宦家庭的孩子。
安旭山叛亂之前,陸晨和家中的兄弟姐妹,是帝都城裡逍遙度日的紈絝少年。
後來叛軍造反的訊息傳來,家中的長輩雖然有些焦慮,但陸晨還是沒有在意那麼多。
皇朝軍力強盛,只要陛下英明、將士用命,平定叛亂還不是指日可待?
但事情的發展卻出乎陸晨的預料。
先是叛軍席捲大河以北,緊跟著叛軍兵臨潼關,打得官兵固守關隘不敢冒頭。
戰局不容樂觀,陸家的長輩回來之後,也是長吁短嘆,對陸晨等晚輩也會各種訓斥和告誡,說將來若有危難,他們這些頑劣小輩難免要受苦。
陸晨心裡有些惶恐,但依然不相信會有災禍降臨。
直到那天凌晨,家裡的長輩讓僕人備了車馬,帶著他們踏上了逃亡的道路。
那晚,城裡到處都是人,哭爹叫媽的百姓堵在馬車前面,讓陸家的車輛寸步難行。
陸晨也不知道局面是如何失控的……
總之,陸家的護衛拔出了刀劍,朝著擋在馬車前面的任何人奮力劈砍。
一個個陌生的人慘叫著倒在馬車前面,讓陸晨的馬車變得異常顛簸起來。
陸晨躲在車窗邊上,看著那些殷紅的鮮血和惶恐的面容。
讓陸晨感到奇怪的是,那些人沒有反抗,而是哭喊著朝著四面八方逃去。
就這樣,陸家的車隊緩慢的在人群中殺出了一條血路,抵達了帝都的西門附近。
就在陸家車隊即將出城的時候,車隊後面混亂起來。
陸晨看到渾身是血的羽林軍和宮中侍衛殺氣騰騰壓了過來。
他們騎著高頭大馬,手中拿著鮮血淋漓的兵器,比陸家的護衛更加兇惡。
陸晨的父親大聲喊叫著,拉著陸家的子弟下了馬車,逃進了路邊的人群中。
陸晨隨著人群朝道路兩邊躲避,他看到自己的一位堂兄,被羽林軍士兵用長槍刺死,屍體遠遠的甩了出去。
幾滴溫熱的血水灑在陸晨臉上,一切都彷彿在夢中。
掙扎了一整夜,陸晨和他的家人終於逃出了帝都。
但代價是慘痛的。
陸晨的祖父,因為年邁體衰,在人群中被踩踏而死。
陸家上下七十四口,逃出城的只有二十五人。
其他人有的確認已經死了,有的則是在人群中走散了,不知道去了哪裡……
最要命的是,金銀細軟丟了,清水乾糧沒了,只剩下二十多個陸家人在荒野中瑟瑟發抖。
陸晨的父親陸海天,一位朝廷的五品官員,他看著漫無邊際的災民,頭腦無比的清醒。
陸海天撫著兒子的頭髮說,這麼多災民,一路朝著西南而去,估計就算是樹皮都要吃光了。
於是陸海天帶著家人,朝著南方逃亡。
走了兩天之後,陸家人又累又餓,來到了白雲谷的外面,看到了“白雲淨土、人間佛國”的石碑。
在石碑的旁邊,一群面目和善、笑容仁慈的僧侶,正在向災民施捨米粥。
雖然這米粥清澈的可以照出人影,但對於飢腸轆轆的陸家人來說,已經是救命的寶物了。
陸家人吃了僧侶施捨的米粥,然後跟著帶路的僧侶,走進了白雲谷。
他們沿著道路,來到了一座大院。
陸家的女眷被僧侶們帶走,據說是男女有別,要另行安置。
陸晨並沒有多想,畢竟僧侶是不近女色的,如果把十幾個貌美如花的陸家女眷放在這裡,對僧人的戒律必然會有影響。
女眷被帶走的時候,陸海天的臉色很陰沉,但終究還是沒說什麼。
接下來的幾天裡,陸家的人陸續被帶走,分散到不同的田莊去勞作。
陸晨是在第二天被帶走的,挑選他的人,就是那個胖僧侶。
這個胖僧侶法號“圓空”,是主持大師父的徒孫,修為頗為精湛。
那天,圓空笑吟吟的看著陸晨,在他身上捏來摸去,還說陸晨的“根骨不錯”。
十五歲的陸晨以為自己適合修習武道或者佛法,便跟著圓空去了他居住的禪院。
結果等來的,卻是屈辱和痛苦。
洛雪在一邊聽著陸晨的訴說,雖然那些話語很簡要,但依然讓洛雪臉色蒼白。
而明嶽的臉上則沒有什麼表情,似乎早知如此。
等陸晨說完了,明嶽輕聲問道:“你祖父是陸御史對吧?”
陸晨頗為驚喜的點點頭:“正是,大人難道認得我祖父?”
少年將稱呼從“恩公”改成了“大人”,顯然已經認定明嶽是朝廷中的官員。
“只是一面之緣罷了……”明嶽搖搖頭說道:“我在人群中見過你祖父一次,可惜沒有和他交談過。”
陸晨跪在地上磕了兩個響頭:“大人,請看在我祖父的份上,救救陸家人吧……我父親和兄長應該還在田莊裡被那些僧人奴役。”
明嶽嗯了一聲:“放心吧,只要搗毀感恩寺,你的父輩都能救出來……我需要知道的是,感恩寺裡到底有多少僧兵,糧倉在哪裡,住持又在哪裡。”
明嶽盯著陸晨的眼睛,有些擔心這個少年不知道具體情況。
讓明嶽感到驚喜的是,陸晨知道的事情可不少。
“白雲谷有一千五百名僧侶……”陸晨非常精確的報出了數目:“這一千五百人中,有五百多人是念經誦佛、習武衛道的嫡傳弟子,圓空就是其中之一。”
陸晨拿了個樹枝,在地面上簡要畫了個草圖:“其他一千多人,名義上是僧兵,但其實都是些亡命之徒,他們負責守衛白雲谷,管理那些幹農戶的奴僕,一個個手上都沾了人命,最是可惡!”
用樹枝點了點地上的草圖,陸晨說出了一個讓明嶽高興的訊息:“感恩寺的糧倉在這片區域,裡面有數不清的存糧,平時有兩百多人負責把守和經營,裡面裝滿了米麥豆油,還有很多幹肉和菜蔬。”
明嶽微笑著說道:“這些糧倉,應該都建在地下吧。”
陸晨驚訝的看了明嶽一眼,然後點點頭。
明嶽盯著地上的草圖,心中盤算著該如何搶下那些糧食。
感恩寺的僧侶和僧兵只有一千五百人,而且位置頗為分散——如果朝廷的精兵大舉突襲,就算不能全殲感恩寺的僧侶,也能將他們擊潰。
唯一麻煩的是,萬一這些僧侶狗急跳牆,臨走前一把火燒了糧倉,那可就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