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夫人帶著謝韻錦從宮中回來時,閔熙已經被送走了,她從柳嬤嬤那裡聽說,閔熙臨走時還被自己的五兒媳打了。

“真真是商戶之女,上不得檯面。”謝夫人唉聲嘆道。“當初怎麼就應了這門親事呢?”

見謝夫人臉色不好,柳嬤嬤忙出聲寬慰道。“夫人莫愁,咱們五少夫人雖出身於商戶,但畢竟是皇商,家中又有朝廷正兒八經授封的爵位。”

士農工商,商者為賤。商人社會地位低下,入不得仕,穿不得綢。

但凡事皆有例外,沈家就是那個例外!

當年武帝初登大寶,接手過來的國家,是一個滿目瘡痍,風雨飄搖的爛攤子。開國之初,連年征戰,加上九黎與漢人之間的爭鬥,幾乎耗盡了這個國家的國力。國庫空虛,又逢外敵來犯。

在那種大環境下,商人是最岌岌可危的存在,他們自古便沒有什麼社會地位,更沒有財富的保障,一旦國家缺錢,很可能就先拿他們當肥羊宰了。

當時,沈妤歌的父親是江淮一個首富,也是最識大局的一個商人,他幾乎是第一時間就嗅到了危險的味道,在武帝還沒有對商人下刀之前,他便破釜沉舟,獻上了自己七成的家產,為武帝購置兵馬和糧草。

武帝龍心大悅,當即便封了沈妤歌的父親一個忠義縣男。

他是大寧開國以來,第一個封爵的商人。

那年,因為有了沈妤歌父親的帶頭,接下來才會有更多的商人為國捐了產。商人們逃過一劫,大寧也順利的度過了那一段囊中羞澀的日子。

也因為這件事,沈妤歌的父親沈清入了武帝的眼。

武帝五年,關中大旱,萬畝良田幾乎絕產,餓浮遍野。沈青捐糧食百萬石,解武帝燃眉之急。武帝下旨,賜沈家“皇商”之名,負責宮廷朝堂所需物質的製備購辦。

武帝九年冬,皇帝東征之戰膠著,沈清收購近百萬斤棉,全部捐予國家,以做士兵們過冬的棉衣。東征大勝,武帝大悅,賜沈青“忠義伯”。

武帝十三年,沈青又獻上自己大半的財產,助武帝修建東夷與大寧交界處的長城。武帝賜沈青“忠義亭候”。

……

一次又一次,沈清拼命的掙錢,拼命的砸錢,用錢硬生生的給自己砸出了一個仕途。

“忠義候”雖然只是個虛名,只有官職而無實權。

但明眼人都知道,沈清在武帝那裡是甚得眷寵。

而沈清一生只有一位夫人,夫妻倆膝下只有一兒一女,女兒就是膘騎將軍府的五少夫人沈妤歌。

沈妤歌是沈清掌上明珠,當初也是謝家自己去求的姻緣。

要知道,當初沈妤歌嫁給謝柏然時,可以說是紅妝百里,聽說單壓箱的銀子就六十萬兩,就更別提那些田契地契,莊子鋪子。

可就算這樣,謝夫人還是覺得委屈了自己的兒子,當初要不是為了閔熙,自己的兒子也不會娶一個商戶女,還不是怕妻子出身太高貴,委屈了閔熙。

誰知道,閔熙就是個白眼狼,竟一次又一次的害她的錦兒。

想到閔熙,謝夫人只覺得心口又疼了。

柳嬤嬤忙上前給謝夫人順氣,“夫人莫氣,五少夫人年紀尚輕,以後好好調教便是。”

“就她那狗脾氣?”謝夫人搖了搖頭,“算了,我不想說她了,松哥兒那邊呢?是什麼情況?”

謝夫人嘴裡的“松哥兒”,便是謝大將將軍的長子謝松然。

柳嬤嬤自然知道謝夫人說的是什麼,大少夫人入門十年了,膝下一直無子,這也成了謝夫人的一塊心頭石。

“老奴看松哥那邊有了鬆動,這事應該能成。”柳嬤嬤說道。

“那就抓緊著辦!讓春雨和夏露過去。”這兩個丫頭是謝夫人一直看好,準備給謝松然做通房的丫鬟。

“可……”柳嬤嬤忍不住皺起眉頭,“大少夫人那邊……”

“十年了!她一直無出,總不能讓松哥絕了後吧!”葉夫人覺得自己已是仁至義盡。

看謝夫人那樣,柳嬤嬤也只敢在心裡嘀咕,大少夫人十年無出,還不是因為小姐嗎?

當初那孩子都成型了,被小姐這麼一撞,差點連大少夫人都沒挺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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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濤居

孟嫦曦看這主院送過來的兩個丫頭,漠然地問了兩句:“叫什麼名字?多大了?”

“回少夫人,奴婢春雨,今年十八。”開口答話的是年紀稍長的那個丫頭,肌膚勝雪,容色殊麗,難得的是,小小年紀看上去卻很是沉穩。一言一行都很規矩端莊。

“奴婢夏露,今年十七。”年紀稍小的丫頭,帶著甜甜的笑意,臉頰上有一對淺淺的梨渦,一雙水汪汪的眼睛,讓小鹿幫純真。

正正是豆蔻年華啊!孟嫦曦在心裡感嘆了一句。

春雨和夏露有些忐忑不安,府中人都知,大少爺和大少夫人感情甚好。大少夫人十年無出,大少爺房中也空無一人,不知羨煞了多少旁人。

現在她們被夫人送到了大少爺房中,也不知大少夫人會不會為難她們?

但她們的擔憂明顯是多餘了,孟嫦曦只是按例給了她們賞賜,然後說了兩句不痛不癢的規矩,就讓她們各自回房了。

看著兩個通房離開,孟嫦曦身旁的兩個心腹丫鬟都為主子憤恨不平。

“她們怎麼可以這樣?!”雪染紅了眼眶,“怎麼可以這樣對待少夫人呢?!居然拿少夫人無出為由,給少大少爺納妾,少夫人無出,還不是因為韻錦小姐……”

“雪染!”落白厲聲打斷了雪染的話,然後小心翼翼的觀察著少夫人的臉色,生怕少夫人露出悲痛欲絕的神色。

但孟嫦曦依舊是一臉的漠然,彷彿事不關己似的冷漠。

“少夫人……”落白小心翼翼的斟酌著話語,“大少爺也是被逼的太緊了,他……”

“無所謂了,反正這一天總是要來的,不是嗎?”孟嫦曦淡淡的說了一句,伸手開啟了書案上的一封信。

那從千里之外寄來的信封裡,有一幅大漠落日圖。

不同於江南山水圖的鐘靈毓秀,這幅大漠落日圖粗獷而奔放,頗有詩句中“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波瀾壯闊。

“素光姑娘又給您寄來禮物了?”雪染問道。

“嗯”孟嫦曦輕點了一下頭,看著那一幅圖,眼色幽深,不知在想什麼。

同這一幅圖一起寄來的,還有明素光的信。

信的最後,是明素光的那句話:

“嫦曦,若你過得不開心,就去東宮,去找阿淺,她會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