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城長公主去敲登聞鼓時,蘇淺自然沒去。

她帶著那兩個永遠在騷動的人——靜笙和君曦,回了東宮。

一路上,兩人多次欲圖偷跑去應天門湊熱鬧,都被蘇淺讓人給揪了回來。

回到溫調殿中,暮月煮了茶,是今年最好的明前龍井。

君曦不高興地灌了一口茶,“這次的案子,明明本宮也出力了,為什麼不能去父皇那裡?”

蘇淺淡淡的看她一眼,“去洛城之前說的話,皇姐都忘了嗎?”

這件事,她們都不能出面!

牝雞司晨,干涉朝政的罪名,她和她都擔不起!

“皇姐要謹記,此次去洛城,我等並沒未做什麼,會插手調查長寧郡主之事,是衡城姑姑察覺到了不對,我等純粹是受衡城姑姑所託,幫忙一二罷了。”蘇淺輕抿了一口茶,淡然地道說道。

那態度,彷彿此事真的和她一點關係也沒有似的。

君曦挫敗,靜笙捧著茶盞,不解的問道,“阿淺,我們一定要這麼遮遮掩掩的嗎?”

明明!長寧郡主的案子是她們一手調查清楚的。

蘇淺伸手摸摸小傢伙的腦袋,“你還小,不懂。”

世人不允許女人干涉朝政,一絲一毫都不允許!

既然事情已如她所願,鬧得天下皆知!那她們也該見好就收,退回暗處收斂鋒芒。

“真沒意思!”君曦茶盞一放,鬱悶的說道,“都是父皇生的,就因為本宮是女人,做什麼事都要畏畏縮縮,要是本宮是男人,也不一定輸給本宮那些弟弟。”

蘇淺喝茶沒理她,倒是靜笙很認真的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如果你不是女的,是男的,那你和莫驍南……誰壓誰呢?”

“咳!咳咳……”一向處變不驚的蘇淺,一下被這句話嗆到了,咳個不停,靜笙見狀,連忙茶盞一丟,給蘇淺拍背順氣。

“誰壓誰?!”君曦看著靜笙,一臉的一言難盡,“你這丫頭……腦子裡都在想什麼?!”

靜笙想起枕頭底下,耿娘給的那本黃色的小書書……心虛的低著頭不說話,但看上去就是一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樣子。

蘇淺一看,心裡不禁起了思量:自家孩子是不是給誰帶壞了?!

君曦一點都不想討論“她要是男的,他和莫驍南誰壓誰”,便重新起了話題。

“本宮一直很好奇,長寧的七七上,你是怎麼做到,讓三個州府的兵集聚在洛城周圍呢?”君曦看著蘇淺好奇的問道。

沒有虎符和聖旨,怎麼可能調動兵馬呢?

“本宮沒讓軍隊集聚。”蘇淺看了君曦一眼,微微笑道,“燕州府和雲州府是聯合剿匪,不過是在洛城邊上稍作歇息,當時若是在拖一會,他們就打馬離開了。”

君曦難以置信的看著蘇淺,“所以!他們不是你……”

“本宮沒有虎符,怎麼可能調動得了軍隊?”蘇淺雲淡風輕地說道。“只是用了小計,讓兩府軍隊在洛城邊上暫時停了一下,時間不長,但足夠威懾到應國公和延家就夠了。”

“那還剩下一個州府呢?”

“沒有。”

“沒有?!”君曦已經驚訝到合不攏嘴了。

“從來沒有什麼三州府的軍隊。”那個斥候是延庭軒的人,誇大了敵情。

“那就是說……你是唬他們的?!”

蘇淺也太敢了吧?

最重要的是,她居然真的唬住了那些老狐狸!

“但那個時候,你不是把莫驍南派去找援兵了嗎?”

“若不這樣說,怎麼唬得住人呢?”

“可是……我們當時就三百護衛,你為了故佈疑陣,讓莫驍南離開,萬一……”唬不住,她們豈不是危險了?

“沒有萬一。”蘇淺語氣輕鬆,自是運籌帷幄,“性格決定命運,應國公這個人,多疑又剛愎自用,最重要的是他看不起女人,他不相信一個女人敢拿莫須有的軍隊來唬他!”

偏偏蘇淺敢!

應國公只怕到現在都不知道,他被人耍了。

“皇姐為何這樣看著本宮?”蘇淺疑惑於君曦現在的表情。

“本宮現在很慶幸,你不是男的!”

“為何?”

“你若是男的,只怕本宮那些弟弟玩不過你。”

聰明睿智,手段了得,連膽識也是非一般人能比!

“皇姐說笑了。”

這時,一個東宮衛進來稟報。

衡城長公主敲登聞鼓訴冤,皇帝已經知道長寧郡主的事,之後是龍顏大怒,當即下令三司會審,徹查此事。

聽完下屬的彙報,蘇淺揮揮手,拚退了東宮衛。

“你們說……”君曦不確定地說道,“長寧這個案子能順利嗎?”

“皇姐為何如此問道?”

“本宮知道延夫人母子的罪是板上釘釘了,可官媒署……”

長寧郡主的婚事,官媒署是有責任,但也不是不能推脫的。

她們真的能只借一個案子,就扳倒大寧三百多所的官媒署嗎?!

“自然是能,”蘇淺放了下手中的茶盞,“延家能成功騙娶長寧郡主,官媒署功不可沒,所以這件事,它脫不了身。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能進行到哪一步,要看父皇的心情。”

沒錯,就是這麼諷刺!一個刑事案件能進行到哪一步,看的不是這個國家的法律,而是上位者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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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之後,君曦興高采烈的來找蘇淺時,蘇淺正在教靜笙織時下最時新的花樣。

機杼聲聲,伴著少女清脆的笑語,意外的悅耳。

織布機前的長杌上,君曦看著那兩人並肩而坐,靜笙拿著線梭,蘇淺輕握著她的手,投緯引線間,說不出來的溫情脈脈。

君曦看了一眼她們織出來的布,是一段漂亮的彩錦。

蘇淺喜歡素雅,織布也喜歡以白色、淺色為主。君曦還是第一次看到蘇淺織這種色彩絢麗的布。

看那布上明媚交織的色彩,倒更像蘇淺家小丫頭適合的。

君曦看得伸手想摸摸,蘇淺一個清凌凌的眼神看過來,她默默的把手縮了回來。

蘇淺的織布機,不敢碰!不敢碰!

“皇姐怎麼來了?”蘇淺看著君曦停下了手,然後拍拍靜笙拿著緯梭的手,示意小傢伙自己玩。

靜笙繼續鼓搗著織布機,換來君曦酸酸的小眼神一枚。

“皇姐?”

“哦!”君曦回過神來,“大理寺那邊傳來訊息,長寧的案子已經結了。”

蘇淺還沒說話。

“什麼結果?!”聽到這話的靜笙連布都不織了,抬頭急急忙忙地看著君曦。

“延夫人和延皓軒被判斬立決,延皓軒的舅舅,那個幫延夫人騙娶長寧的媒官,判了秋後問斬。”君曦說道,“最重要的是,父皇知道官媒署竟包庇延皓軒,欺瞞騙婚一事,龍顏大怒,命刑部徹查官媒署了!”

所以的事,都如蘇淺預料的一樣。

“聽說刑部介入以後,查出了官媒署不少陰私,腐敗、賄賂、騙婚、強制婚配……現在已經有不少無良媒官下了大獄。”

“之後,父皇更是召了六部尚書進了御書房,看樣子是準備好好整治官媒署了!”

做了那麼多事,總算有結果,靜笙跟君曦一樣高興,反倒是蘇淺態度淡淡的,好像沒什麼值得喜悅的。

“阿淺……你不高興嗎?”靜笙奇怪的看著蘇淺。

“高興。不過……本宮費了那麼多心思,可不止是為了只扳倒一個官媒署。”蘇淺的目光落在織出來的彩錦上,那些鮮豔明烈,尤其是那些鮮紅的色彩最為奪目。

紅得……像極了那一天地牢裡的血!

囡囡的母親一頭撞死在自己面前時,那些血,也是這麼紅!

還有羽弗芷秋那一身的傷痕累累……

這天下,有太多太多像長寧郡主,像羽弗芷秋,像囡囡母親的女人。

這不是扳倒一個官媒署就能改善的!

“那你還想做什麼?”

耳邊聽到君曦這麼問她。

那一刻,蘇淺眼中是從未有過的堅定,“本宮要修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