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第一場小雪停時,靜笙出生了。

舒窈疼了三天,爾綿綽綽在她身旁守了三天。

雪霽天晴之際,那一聲哭聲嘹亮。

那個不被期盼孩子,誕生了。

羅婭還記得那一碗碎骨子,她熬的!

那一日,爾綿綽綽屏退了所有人,殿中只有她們三個人。

她將藥端到舒窈面前,舒窈端起藥碗,在舒窈肚子裡一直很乖的孩子,彷彿是感到了危險,踢了一下。

那時,舒窈明顯愣住了,這是她第一次感覺到這個孩子的存在。

羅婭看著她將手放在自己肚子上。

彷彿真的是母女連心,那孩子又踢了一下。

舒窈清清楚楚地感覺到了手掌下的胎動,感覺到……這是一條活生生的命!

而這個小生命……不想死!

殿中的三個人人都沒有說話,氣氛頓時陷入一種讓人窒息的寂靜。

最後,是爾綿綽綽先開了口。

她說,留下這個孩子吧……

孩子出生時,舒窈並不喜歡,她沒辦法忘記,這個孩子是怎麼來的。她甚至連抱都不願抱一下。反倒是爾綿綽綽因為這是舒窈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愛屋及烏。

所以剛開始的時候,靜笙是爾綿綽綽帶的,舒窈幾乎是不碰的。

王后殿中,羅婭總能看見爾綿綽綽牽著靜笙的小手,一步一步地教她學走路;一個字一個字教她學說話……

這些時候,舒窈總會在旁邊靜靜的看著她們。

靜笙開口學會的第一句話,是對著舒窈叫“孃親”,羅婭猶記得當時舒窈臉上的表情。

靜笙這孩子太招人喜歡了,她用甜甜的笑聲,和那一句句又軟又糯的“孃親”,硬生生把舒窈的心融化了。

靜笙幼年的那一段日子,是王后殿中最美好的一段時光。

爾綿綽綽和舒窈陪著靜笙一天天長大。

庭院裡,她們一人牽著靜笙的一隻小手,陪著靜笙玩;書房裡,爾綿綽綽處理宮務時,舒窈會在一旁的小書案上,握著靜笙的小手,教她寫字;膳廳裡,靜笙挑食,爾綿綽綽悄悄替女兒把不喜歡的青菜吃掉,被舒窈抓到,母女倆都被訓得不敢抬頭……

她們像極了一家三口!

爾綿綽綽將舒窈母女牢牢圈在自己羽翼下,這座王后殿,成了她們一家三口的家。

一切看上去,那麼美好。

只是後來……羅婭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爾綿綽綽越來越忙,隨著地位越來越穩固,她站得越來越高。她的權勢從後宮忙忙延伸到朝堂。

虛連睼和爾綿綽綽,這對虛有其表的夫妻,每天做夢都想捅對方兩刀,都恨不得對方死,卻又奈何不了對方。

為了壓制爾綿綽綽,虛連睼娶了很多部族的貴女,她們出身高貴,身後有強大的母族,足以跟爾綿綽綽爭鋒。

後宮人越來越多,局勢也越來越白熱化。

而嘗過了大權在握的感覺後,爾綿綽綽越來越熱衷於爭奪權利。她似乎在其中找到了某種樂趣,陷入了一種與人鬥其樂無窮的情況。

再後來,爾綿綽綽的手伸到朝堂後,回來的越來越晚。羅婭總能看著靜笙小小的身影坐在臺階上,等著母后回來,看著舒窈坐在寢殿裡,望眼欲穿。

王后殿固若金湯,爾綿綽綽在這裡養著她最心愛的姑娘,和她們的孩子。

可是有一天,爾綿綽綽帶回了一個小男孩。

汗王的長子,那個宮人所出,出身卑賤的王子。

爾綿綽綽告訴舒窈,她過繼了這個兒子。

她要扶持這個兒子,讓他成為太子,將來成為北狄的王!

那一天,舒窈失眠了。

她覺得……爾綿綽綽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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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利是最容易腐蝕人心的,後宮越來越多的人死去,有宮人,有妃子,有孩子……

這些,舒窈是不知道的,直到那一天,阿日善想要見她。

再一次去宓宮時,那裡已不復輝煌,它被侍衛們圍死,成了一座禁宮、冷宮。

這個入宮數年,寵冠後宮,地位僅次於爾綿綽綽的阿日善閼氏,徹底倒臺了。

舒窈知道,阿日善是隨爾綿綽綽一同嫁入王廷的,與爾綿綽綽不同,阿日善很得寵,幾乎可以說是椒房獨寵。

她入宮第一年就給虛連睼生了一個女兒,今年已經十歲了,之後又連生了兩個兒子,聽說今年又懷上了。

這樣的盛寵,都赫然止步了。

聽說,她的長女根本就不是虛連睼的,她在還未嫁入王廷之前的待嫁期,勾引了一個王廷貴族子弟。

虛連睼做了十年的王八,還把那個野種當眼珠子一樣疼了十年,甚至為了那個野種,把自己的一個親生女兒都打斷了腿。

他現在成了整個草原的笑話!

舒窈再次見到阿日善時,當初那個媚骨天成,一顰一笑皆是風情的女人,已是憔悴的厲害,她的臉上甚至還帶著青青紫紫的淤傷。

聽說虛連睼動手打了她。

“你來了?”阿日善看著她,淡淡一笑。

“聽說……你要見我?”

舒窈不解阿日善為何會求虛連睼,一定要見她。她跟阿日善算不上朋友,甚至可以說是有仇的敵人。當年是她一手設計,讓斛律閼氏發現她和綽綽之間的事,也是她設計,讓自己被虛連睼臨幸,這才入了後宮。

而且這麼多年,阿日善一直在針對她。若不是爾綿綽綽一直死死護著,她不知死幾次了

“我一直不解,我似乎沒有得罪過你,可為何你對我的敵意如此之大?”舒窈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呵!”阿日善嗤笑,“我也不解,她到底看上了你哪一點?”

“她?是指綽綽嗎?”舒窈皺起了眉頭,她看不透阿日善和綽綽之間的關係。

說好吧,阿日善勾引了綽綽的未婚夫,而且三番兩次想置綽綽死地。說不好吧,當初剛入王廷,爾綿綽綽萬事不管,是阿日善護著綽綽的。

而她真正開始下狠心,是自己和綽綽重逢以後……

“你……喜歡綽綽?”舒窈試探的問道。

“是!”阿日善承認了。

“那你為何要勾引自己的姐夫?”

“嫉妒吧!我承認,我當初走了一步昏棋,姐姐因此而厭了我,只是當時我聽說他到部族向姐姐求親時,我慌了!我只是……想和姐姐永遠在一起而已!”

“所以,這就是你一直針對我的原因?”

“你既然已經“死了”!為何還要陰魂不散的回來?!”阿日善冷冷的說道,“明明一直陪著她的人是我!從小在她身邊的人,也是我!可為什麼只要你一出現,她的眼睛裡全是你!”

“所以……你才會引喝醉的汗王進了我的房間?”

“在她心裡,你就是月亮,那麼幹淨那麼漂亮……那我偏偏就是要在她面前髒了你!”

舒窈聽著她理直氣壯的辯解,只覺得這個女人太瘋狂了。“你既然喜歡綽綽,為何還要挑撥汗王意廢了綽綽,甚至毀了綽綽的手……”

想到綽綽的手,舒窈的聲音憤怒的發抖。

是他們毀了綽綽的手!

阿日善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一臉嚮往的笑意,“我就是要廢了她的後位,折斷她的翅膀,把她關到一個誰也看不見的地方,誰也看不到!只有我!”

舒窈上前,給了她一個狠狠的耳光。“你個瘋子!”

“瘋子?”阿日善被打偏了頭,卻像是瘋魔一般笑了,“是!我是瘋子!你根本不知道!我從小一直在她身邊,小心翼翼的不敢露出任何逾越的舉動,生怕她厭惡。我原本只是想陪著她就心滿意足了。可是你出現了……呵呵呵呵!”

“那時我才知道!”阿日善笑得撕心裂肺,“原來,她也是可以喜歡女孩子的,可憑什麼她喜歡的人是你?為什麼?!明明……一直在她身邊的人是我啊!”

舒窈看著她發瘋。

這個女人,可悲,可嘆,卻又咎由自取!

舒窈看著她笑夠了,脫力般癱坐在地上。“那麼……你到底找我來做什麼?”

阿日善看著舒窈,突然和她一個故事,說了大公主的生父,那是個乾淨得有些天真的少年。她一生最後悔的,就是糟蹋了一顆乾乾淨淨的真心。

是她招惹了他,害的他死在虛連睼的刀下。

“你跟我講這些做什麼?”舒窈問道。

“他死了!是姐姐一手策劃,她揭穿了琪雅的身份,只為了讓我倒臺,現在已經死了很多人……”阿日善苦笑道。

她愛的人,曾經也疼愛過她的人,一心只想要她死!

“我是個壞女人!可琪雅是無辜的,她只是個孩子,你……能不能救救她?”阿日善艱難地開口,她這一生最不想求的人,就是這個搶走姐姐所有目光的女人。

“你開口的話,她一定會聽的。”阿日善突然跪了下來,就跪在舒窈面前,“你也是一個母親,我求你,救救我女兒……”

舒窈看著匍匐在自己腳下的女人,心裡突然很不好受,這只是一個絕望的母親。

舒窈嘆了一口氣,“我會試著去勸綽綽。”

只是此時的舒窈並不知道,不久之後,爾綿綽綽明明答應她不會傷害孩子,可那個女孩,甚至連琪雅的兩個弟弟,都被賜了鴆酒。

爾綿綽綽告訴她,那三個孩子是虛連睼下令賜死的。

舒窈問她,三個孩子的死,她真的一點干係都沒有嗎?

爾綿綽綽說沒有。

可舒窈卻知道,爾綿綽綽曾說過,阿日善的三個孩子已經記事了,他們知道這些不該知道的事……

絕不能再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