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母殤（加更）

刑部關押囚犯的地方，分為天牢和地牢。

天牢多是用於關押皇親國戚，或者權傾一時的官員，俗稱為上牢，一般人進不去這個上牢。而地牢則是是用來關押平民百姓，也可稱為下牢。

囡囡的母親葛氏便是關在下牢之中。

幽暗的夾道，兩邊都是鐵製牢籠，因為長期沒有陽光照進來，在這陰暗見不得光的地方，盡是潮溼腐朽的味道。獄卒又押著幾個罪犯進來，鐵鏈碰撞的聲音都帶著讓人毛骨悚然的寒意。黝黑的盡頭還傳來一陣陣嘶啞的尖叫，像是誰又被動了刑罰。

這就是刑部地牢！

相對天牢，地牢不但環境惡劣，還以私刑橫行而著名。往往越往底層，律法無法管制的地帶也越常見，那些陰暗骯髒也越加的毫不掩飾。

靜笙不喜歡這個地方，非常不喜歡！

尤其是看到囡囡和她母親抱在一起哭的一幕。

小小的牢房中，久別重逢的母女哭做一團，那場面實在是讓人心酸不已。

葛氏拉著囡囡，恭恭敬敬地向蘇淺她們行了大禮。

她沒有想到，臨死之前，會有貴人來訪，更沒想到貴人還帶來了她的女兒。

“本宮是來救你的。”蘇淺開門見山地說道。

“救？”葛氏皺起了眉頭。

蘇淺點了點頭，“本宮查過，那陳生禽獸不如，妄揹人倫，竟逼你為昌，你雖殺夫，但情有可原。本宮今日會讓人去擊登聞鼓，為你鳴冤。”

人有窮冤則撾鼓，公車上表其奏。

說的便是登聞鼓！它就設在含元殿應天門外。

聽聞凡擊登聞鼓，可上達天聽。當此鼓響，皇帝不管在幹什麼，都必須上朝，聽百姓的冤屈。

但是這面登聞鼓已經兩年沒響過了，因為敲這面鼓告御狀，必須是關軍國大務，大貪大惡，奇冤異慘，否則不得擊鼓，違者重罪。

“殿下……要為民婦翻案？”葛氏臉上沒有意料中的喜悅，反而一片慘白。

“本宮會為你找來最好的狀師，你只要在公堂上承認陳生對你做過的惡行就可。”

聽了這話，葛氏的臉色更加蒼白了

“你雖殺夫，但也是陳生不仁不義在先。若殺的是旁人，你本可判無罪，但偏偏那人是你丈夫。殺夫者罪加三等，本宮也只能為你爭取到流放……”

“太子妃殿下！”葛氏打斷了蘇淺的話，急匆匆地說道，“您是怎麼查到陳生逼民婦為昌這一事的？”

“此事並不難查。”連君曦都能查到的東西，本來就不難。

這下，葛氏的臉色是真的沒有任何血色了。“若此案翻了，那民婦……是不是要淪為賤籍了？”

蘇淺沒有說話，算是預設了。

就算是被逼的，一日為昌，終生卑賤。葛氏最後是肯定得剝去良籍，打入賤籍的。

“那……囡囡呢？”

蘇淺嘆了一口氣，開口說了一句，“尊卑從母。”

尊卑從母，也就是說，囡囡會跟她母親一樣，從良籍打入賤籍。

聞言，葛氏愣了好久，然後才淒涼一笑，突然抱住了囡囡，緊緊的！

緊得像是要把她刻在骨子裡似的。

“囡囡，你要活著！乾乾淨淨的活著！”

葛氏的聲音很小，小到只有囡囡聽到了。

囡囡奇怪的看著自己孃親，而她的孃親毅然決然地放開了抱著她的懷抱，再看向太子妃時，一臉的平靜，“太子妃殿下，民婦想和你說一件事。”

“什麼事？”

“此事民婦只想說予太子妃殿下，還請殿下屏退所有人，給民婦一個訴說的機會。”

蘇淺看著那個消瘦到脫相的女人，她眼中有著視死如歸的堅毅。

“你們先出去吧！本宮與她談談。”蘇淺對其他人說道。

眾人聽了蘇淺的話，都退出了牢房。

走出了牢房後，靜笙不放心，就守在了牢房外面等蘇淺。

過了一會兒，靜笙突然聽到身後“碰”一聲巨響，像是什麼東西劇烈撞擊到了牆面。

那一瞬間，靜笙甚至覺得她聽到了骨骼碎裂的聲音。

“阿淺！”靜笙心頭一震，幾乎是本能地往回跑。

在她跑回牢房時，看到房中那一幕，卻怔住了。

牢房的牆上全是慘烈的紅，葛氏倒在牆下，臉上頭上全是血，被撞到變形的額頭上有一個大大的窟窿，還在源源不斷地往外冒血。

而蘇淺正站在葛氏前面，身上那身白衣被濺了幾滴血。刺目的紅，落在純白的衣服上，如盛放的曼殊沙華。

“阿淺！”靜笙忙上前，“你沒事吧！”

蘇淺卻沒有回答她，而是愣愣地看著倒在地上的葛氏。

葛氏臉色灰敗，瞳孔已經開始渙散了，明眼人一看，便知道她不行了，就快要死了。

彌留之際，葛氏看著蘇淺的方向，嘴唇張張合合，已經發不出聲音了。

可蘇淺知道，她是在說：“求殿下成全。”

“孃親！！！”

囡囡是聽到聲響折返回來的，她哭喊著上前抱住了葛氏的屍體。

陰冷的地牢中，小女孩的哭聲撕心裂肺。

蘇淺站在那裡，看著失去母親的孩子哭泣。

腦海裡，是剛剛葛氏自盡前說的那句話……

“我不能讓自己的苟且偷生……弄髒了女兒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