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尾翻片。
老頭還堅守在螢幕後頭。
一年一年又一年。
老頭還在。
只是他抬手舉足間，都緩慢了許多，就像是慢動作鏡頭。
榜單上的人陸續送得差不多了，又有新的一批人物上了榜。
老頭幹勁十足。
……
十年後。
老頭早已經坐進了輪椅裡，時不時的就會陷入睡眠。
看來快了。
這四個字在這十年內，幾個嫂嫂不知道說了多少次。
不過這一次可能真的是快了。
時間太久了，一千六百九十萬的盒子怕是要等褪色。
接到顧儷的電話通知，蘇晚趕緊開啟櫃子，意圖取出那塵封多年的盒子拿去讓工匠打個油保養保養，以防不測。
可是！
哪裡還有盒子的蹤影。
！！！
盒子呢？
問霍衍，霍衍說他也不知道。
還有人會偷這玩意？
那不可能！
可是網紅殼子價值高，保不準是有賊偷。
可是家裡除了陸洵，進不來賊！
這可真是怪事了。
回到壟山合園，老頭坐在輪椅裡勾著背睡著了。
以往高高瘦瘦的老頭，坐在輪椅裡，佝僂著背，變得又矮又枯，像是一根千年老朽木一樣。
太老了，老得都罵不動人了。
幾個嫂嫂時刻守在旁邊，沒敢離開。
這次老頭怕是真的不行了。
蘇晚站在這裡好久老頭都沒醒，他勾著腰，臉快要點著腿，又小又瘦，看得讓人心疼。
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她小聲吩咐管家：“扶老爺去床上睡吧。”
管家嚇壞了，連忙擠了擠眼睛示意她別這樣說。
？？？
蘇晚有些訝異。
她來這裡快有一個小時了，老頭還沒醒，搞不好……
老頭微微顫了顫，繼而緩緩抬起臉。
老眼盯住了蘇晚。
“你個……，小蹄子……，是不是……，想把……，爺……，裝進盒子裡？”
“怎麼會呢。”
看到他連說話都要歇好幾段，蘇晚心頭一酸，走到他身邊蹲下，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跟枯樹枝一樣，在顫抖。
這麼多年，他都跟在瘤對抗，醫生給他開的有藥，為了不讓他知道，她給摻進了他平常用的水杯裡，拌進他的飯裡。
霍大志低著臉，翻著眼白盯著她，翻起的下眼瞼上毫無血色。
蘇晚心裡清楚，若不是他生病，他不止是這個壽命。
說不上為什麼，她鼻子猛的一酸，猛的低臉，不讓他看到她的眼淚。
老頭說道：“是時候……，拿出……，傢伙什了……”
老管家微微低臉，喉嚨哽咽了一下。
“老爺……”
老頭緩緩偏臉，“去，拿來。”
“是。”
老管家粘了粘眼角的淚，轉身去取傢伙。
很快，他便取來那隻‘一路走您’的網紅殼子，殼子的成色非常好。
蘇晚看到那隻骨灰盒，愣了愣。
老頭老眼盯著蘇晚，“給爺，定了，這隻殼兒，盼著爺死。”
蘇晚從殼子上收回視線，看向他，眼淚蒙了眼，有些看不清他。
“爺，就不死，偏不死，爺要讓……，讓你給爺……定的殼子，閒置，爺要你們……，一個個，眼巴巴……，的盼，把眼睛盼直。”
蘇晚忍住哭，點了點頭，“嗯，我們眼睛都盼直了，沒能盼來。”
老頭嗚咽著嗓音說道：“可是……，爺現在……，撐不住啦……，小蹄子……，你給爺……，做的殼子……要派上用場啦……”
蘇晚再也忍不住，趁眼淚滑落前，低下了臉。
“爺就想問問……”
“您問。”蘇晚哽咽難言。
老頭費力的抬起手，枯枝一樣的手指指著自己頭頂上的大肉瘤，“你說半年就……消，爺等了十年，它怎麼還沒消呢……”
蘇晚望著他頭頂的鴨蛋，哭著笑了，“小了很多了，再有個半年，年底過完年就消了。”
“哦……”
老頭顫抖著拿下手，回頭問管家：“兒子，這小蹄子……，是不是……，又在騙我？”
被老爺叫兒子，管家驚慌失措，連忙看向蘇晚身後，霍時衍站在那裡，有些哀傷。
老爺的其他幾個兒子也都在場。
上次緊急召喚時，老爺醒來時，意識還是清醒的，能認得他的兒子兒媳們。
這一次老爺的意識有點模糊，怕是真的不行了。
“問你呢，你看誰？”老頭盯著兒子，奄奄一息的語氣極不耐煩。
管家連忙回答道：“沒騙您，醫生也是這樣說的，再有個半年，過完年就能完全消了！”
老頭回過頭來，盯著蘇晚，枯樹枝一樣的手，摸摸她的頭，“去年，你也是跟爺……，這樣講的，爺等到過年，都沒能消。”
蘇晚哭成了淚人，“這一次，我沒騙您。”
老頭咧著沒牙的癟柿柿嘴笑了一下，“爺直播……帶貨，送走了……，一萬三千五百七十二個老頭，老太太。”
“嗯。”蘇晚流著淚點頭。
“爺……，活贏了……”
“嗯，您贏了。”
枯枝手一巴掌拍蘇晚腦門上，拍得她一驚。
“別插話，爺討厭……，嘴快的人……”
“……”
蘇晚點點頭。
“要不是……，你騙爺，……，爺也活不了……這十年……，爺知道……，你給爺做殼兒……，爺就是……犟那口氣。”
“這十年時間……，爺把沒……做完的事情，都做了……，沒什麼遺憾……”
老頭說了句話，就累到不行，喘了老半天的氣，他又接著說道：“爺的那點財產，你就代爺……，給這些崽子們……，都分一分……，還有……，遺書，遺書在律師那裡……”
蘇晚靜靜的聽著他講。
可是接下來的話，卻沒有傳來。
她抬起臉看，便見他靠在輪椅裡，眼望著客廳門口方向。
“廷謙，霍綿！你們回來啦！快去看看你們的爺爺！”
顧儷的聲音在另一邊傳來，蘇晚回頭，便見兩個兒子回來了。
“嗯。”
霍廷謙應了一聲，加快腳步走到老頭身邊蹲下。
“爺爺。”
老頭望著他，顫抖著唇，卻說不上話來，他抬手，霍廷謙連忙握住他的手。
一眾孫子孫女中，只有他是他親手帶大的，轉眼間，他就這麼大了，和他爸爸一樣高。
看著爺爺蒼老到話都說不出來，霍廷謙緊緊握著他的手，靜靜的注視，注視著他安詳平和的離開。
從始至終，霍廷謙都沒有流下一滴眼淚。
這讓其他幾個娘，不由的在心底唏噓，霍大志以前最喜歡最寵的就這個孫子，天天捧在手心裡跟寶貝似的，這臨到老了，他這寶貝大孫子哪裡有半點傷心的樣子。
須不知霍廷謙從小博覽群書，早已經懂得生命的真諦。
爺爺九十六歲了，帶著兩顆瘤扛了十年，他是好樣的！
壽終正寢，了無遺憾，一生圓滿，畫上句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