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他千方百計要王幽山傳他神通傀儡法門。”
竇臨真看著安知鹿發狂般接二連三掀翻堆滿重物的馬車車廂,同時不斷將整個車廂掄飛出去,她感知著安知鹿體內血肉之中爆發性的力量,頓時想通了此點。
由這段時日所見,這人的肥胖倒不是因為太過好吃且不喜動彈,恐怕是和其所修真氣法門有關。
這真氣法門應該是和秦時的有些兵家法門類似,真氣執行於體內經絡,不像別的真氣法門更注重調養內氣,而是更重刺激血肉生長,增長氣力。
當時那些兵家修士身體一個比一個魁梧肥壯,也是因為如此,渾身的血肉之中,蘊含著爆炸性的力量,匯合真氣一擊時,同等境界修其他法門的修士哪怕真氣力量不落下風,肉身震盪之下,卻也根本吃不消。
她當日旁觀王幽山傳法,知道王幽山這神通傀儡法門雖然蘊含地氣大道,真是逆轉生死般的逆天神通,但這種法門對於自身也不是沒有耗損,需要事先用自身氣血沁入傀儡的血脈之中,相當於用自身鮮血在傀儡體內先行繪製出一張和自身血脈相通的道圖。
當時她就想到了窮途末路的太子。
王幽山暗傳給太子的是血蠱術。
他傳給安知鹿的這種神通傀儡法門,其實也是基於血蠱術修成的神通法門。
太子所得到的法門比較粗淺和基本,就是以血煉蠱,用蠱毒控制尋常軍士和修行者而已,安知鹿得到的,就是這血蠱術的厲害神通,相當於將人煉成自己的血蠱,而這血蠱就相當於一尊自己的法身,或者說能夠承載自己意識和力量的法兵。
王幽山在少年時隨真龍遨遊地宮,他雖然一生都在自責自己資質平平,根本無法參悟地宮之中許多奧秘,無法以一己之力救出真龍,但是隋滅之後,他以一人之力成為大唐最大的力量,對於大唐而言,甚至比墮落觀還可怕。
他精通各種法門,又將血蠱法門推進到這種前無古人的地步,他的資質,真的是平平無奇麼?
反正在竇臨真看來,一個隱匿暗中,先和大隋為敵,接著又和得了天下的李氏為敵,沒有任何頂級門閥的傾力支援,卻憑藉一人之力最終獲得這樣的成就,能夠參悟出這種奪天地造化,逆轉生死般的神通的修行者,古往今來,也真的沒有幾個。
太子是李氏嫡系,本身氣血強橫,修血蠱術自然再好不過,而安知鹿所修的是兵家法門,兵家法門在秦時興起,王幽山一身修為大多也來自對祖龍地宮的參悟,安知鹿能夠得到祖龍的傳承,也算是冥冥之中的巧合,最終王幽山終於被說動,將傳承留給安知鹿,或許也有我得神通於地宮,離開人世之前,返神通於地宮傳人這方面的原因。
竇臨真腦海之中閃過這些念頭的同時,她看著眼前這個繼王幽山之後血蠱法門大成的修士,心中湧起一個強烈的直覺,既然王幽山都在地宮之中得到不止一種厲害手段,這人得到祖龍的一些傳承,又身兼楊氏的一些秘術,他肯定還有些壓箱底的東西沒有暴露出來。
……
轉瞬之間安知鹿連扔十幾輛堵住城門的馬車車廂和推車,這些車輛被他扔出之後,都是在人群之中犁出一片血浪,其中蘊含的力量大得驚人。
他身上的血肉鼓脹,甲衣束帶都發出崩裂的聲響,絲毫沒有力竭之感,身週一丈之內煙塵如同燃燒般湧動,很多人都感到熱浪翻滾,但這些煙塵,卻都不能進入他身週數尺範圍之內。
這種魔神般的氣勢,讓那些身經百戰的校尉都根本沒有辦法繼續朝著他身邊衝。
“此時不降,還待何時!”
安知鹿就在此時發出震天怒吼,“非得為那些貴人們賣命,死在這裡?不能隨我打進洛陽,看看那些貴人們家中財寶是如何堆積如山?”
咚!
堵住關門的這十幾輛重車被他扔開之後,城門洞之中的沙袋有些鬆動,此時攻城車重擊之下,城門炸裂,一截撞首在門上硬生生撞出個洞來。
“說什麼胡人!都是大唐子民,卻被冠以胡人之名!”
“說什麼我們攻破洛陽,會踩踏你們父母的屍首,你們和我並肩作戰,我以你們為手足,我敬你們的父母為父母!”
“你們尚有父母,我的父母呢?我父母為大唐戰死,我卻流落街頭,無人問津!權貴們嘴上說得好聽,可曾拿出真金白銀,可曾讓出朝堂中的位置給你們這些人?”
“你們要想衝上來送死之前,先好好睜眼瞧瞧,你們的將官老爺呢,你們的騎軍呢,是不是嘴上說著一起拼命,結果這會他們已經拋下你們先逃了?”
安知鹿此時鼓動真氣厲聲大喝,他的聲音如雷滾滾,一時壓住了所有雜音。
許多位於高處原本還在奮力射箭的新募軍士下意識的往城後看去,他們瞬間渾身僵硬,他們果然看到朝著洛陽而去的道上濃煙滾滾。
“轟!”
關門在此時徹底崩裂,門洞之中的沙袋如大壩崩塌。
無數鉤索拋飛進門洞,瞬間就將大量沙袋拖走。
數十個呼吸之間,大量的重騎便從城門洞湧入。
“降!”
這些重騎手持著長槍,沿著城門蔓延開來,他們並不急著推進,只是不斷的重複著一個字,然後用長槍刺殺那些不肯放下武器和他們對敵之人。
虎牢關之中響起絕望的哭喊聲。
很多一腔熱血,準備戰死此處的年輕人,此時看著那些騎軍離去時帶起的煙塵,恐懼和茫然的哭泣起來。
這時候在他們面前崩塌的不是那道關門,而是他們一直以來堅信的東西。
……
一列車隊在一條野河邊緩緩停了下來。
野河邊橫著一條小船,小船旁邊有一個鴨棚,一名農夫正敲碎了木桶裡的河蚌在餵鴨子。
不遠處的林地裡,有一座土地廟。
這列車隊停下來之後不久,有一隻信鴿便落入了那座土地廟。
廟裡跑出一名年輕的道人,他跑到了車隊的面前,將一個小卷交給其中一名車伕。
車伕隨即將這小卷遞給剛剛下了馬車的顧留白。
顧留白展開小卷看了一眼,微微蹙起眉頭,又對著原本準備清理地方紮營的幾名車伕說道,“要再前行三里,有個桑所,有人在那裡等我們。”
“誰?”沈若若第一時間就忍不住問道。
“六皇子。”顧留白輕聲道,“等不及我們回去了,著急趕過來議事。”
……
車隊立即出發,三里開外的河崗邊上,有一片桑田,桑田中央,有一處兩進的院落。
顧留白等人剛下馬車,就見到身穿常服的六皇子已經在門口等著。
顧留白到了六皇子的面前,朝著院子裡看了一眼,發現內裡打掃得異常潔淨,而且有好些人在準備餐食,他便忍不住笑了笑,道,“六殿下這麼客氣?”
六皇子對著他和裴雲蕖等人認真行了一禮,然後才道,“這一路顛簸辛苦了。”
都是自己人,也不用太過客套,顧留白便直接讓六皇子帶自己去議事,至於吃喝,一會直接送到議事的地方就成。
六皇子估計原本就是這麼想的,已經清理出了一間房間。
等到眾人坐下,他開口第一句話就是,“你覺得虎牢關守得住麼?”
顧留白嘆了口氣,看著六皇子道,“六殿下,咱們認真議事,你一開口就和我說笑話,若是虎牢關能守得住,你還趕著過來和我碰頭做什麼?”
六皇子嘴角牽動了一下,他有種想笑,卻心情沉重笑不出來的感覺。
顧留白也不和他開玩笑了,認真道,“我之前早已經令人在陳留和虎牢關一帶觀察,按照傳遞回來的情報,竇氏出手的修行者都有接近三十名,其中七品修行者十二名,其餘都是六品。除了竇臨真之外,雖然還未出現竇氏八品,但我想當時竇氏僅次於無名觀,後面夏王嫡系又因為要保全竇氏的各脈而寧願被軟禁在長安,竇氏的修行者其實並未遭受重創,我便覺得除了竇臨真之外,竇氏出現一兩名八品根本不稀奇。王氏也好,韋氏也好,他們一心想要我出面,好讓他們看清安知鹿的底細,整個虎牢關都沒有這些門閥的供奉坐鎮,讓我猜測的話,我覺得現在虎牢關就已經易手。”
六皇子想了想,道,“那你覺得洛陽保得住麼?”
顧留白看著他,認真道,“按眼下的情形,就算是我們出手,也未必保得住。”
六皇子深吸了一口氣,看著顧留白,道,“你不會出手?”
“他們想以洛陽來逼迫我出手,但我只能讓洛陽成為壓垮他們心理防線的最後一根稻草。”顧留白看著六皇子,認真道,“如果我們在洛陽和安知鹿決一生死,我們可能反而會成為他們和安知鹿聯合絞殺的物件。我必須讓他們看到我的態度,必須讓他們放棄某些幻想。”